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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疯

朔阳城背靠九夔山脉,城外白水环绕,可谓是江南之外数一数二的宝地,而律家靠地产发家,又以药草闻名,在边关富甲一方,连普通太守、门阀都难以望其项背。城中,律家庄位置靠北,与市集隔了一片小森林,所以过了那片森林,远近良田十里,皆是律家的药田,好似在城中又开辟出一个新城。    药田里农人们卖力地干活,负责收割的只管收割去,该经商的依旧经商,一切状似未变,除了,律家换了个芯。    昨夜负责保护瑰意的“律庄主”,“小厮”和“婢女”此刻都跪在庭院的石板上。他们跪的是一个正在打坐练功的黑衣青年。青年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膝盖上,额头间隐隐有一股青气流动,盘桓空中,倒是有几分青龙的样子。    要不看清五官,还真没法猜说这似老僧入定一般的人就是平日里跳脱的王朗之。只见王朗之睁开眼,练了两个时辰的功,终于打算停下来搭理下一直跪在地上的三人了。    唯一的女子舌灿莲花,当即抱拳恭贺:“恭喜郎君《明王功》大成!”    “我呸!”王朗之顿时破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说道:“《明王功》大成之际,青龙浮现,栩栩如生,以我现在的功力,化出的得是个青蛇吧?危月燕,阿谀奉承也得夸到点子上才能奏效啊。”    危月燕雪白的面上明显一僵。    小厮模样的少年听到王朗之两句话之间,先是自嘲,再是嘲讽了危月燕,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个小表情被王朗之捉了个正着,指了指他,“你叫什么?”    少年立刻低头,“回禀郎君,属下还未有名号。”    危月燕道:“他是我新收的徒弟,带出来见见世面,还没来得及赐名号。”    西风楼中等级规格明确,持有西风令者,为西风令主,可以是天下任何一个人,除了按照交易条件在必要时需要完成西风楼交代的事,其余时候并不受约束。而真正西风楼中人,最底层的是资质极差或是俘虏来的杂役,接着就是普通弟子,往上便是由星主任命的侍剑弟子开始有名号,再上便是以星宿之名为名号的星主,而仅次于楼主的就是管辖各星主的四名正位星主。在此分类外,还有“死士”和“隐客”,行踪神秘,直接听从楼主与正位星主五人号令。    王朗之:“没有名号,名字总有吧?”    少年回答:“属下复姓耶律,字行之。”    “巧,”王朗之摸了摸鼻子,“我姓王,字朗之。”    少年吓了一跳,并没有想到王朗之会和他开玩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殿下,我可以改!”    “避名讳”这事自古就穷讲究。避皇族和祖辈名讳,有时候甚至连地方父母官的名讳也不得不避。前朝有一位大诗人,因为父亲的名讳是“晋肃”,谐音进士,那位倒霉的诗人就一辈子也没能考取进士。为此还有一位大官替他出头:如果老子名字里有个“仁”字,难道儿子连人都做不得了吗?[1]    危月燕一拳敲在少年头上:“笨蛋!又忘了吗?现在只能叫殿下‘郎君’。今日我干脆赐你一号,‘很行’,望着你能长点脑子。”    少年竟然真的愣愣地点了头,“谢、谢师父赐号!”    王朗之险些将一口茶水喷出来,缓了缓说:“其实我不讲究避名讳,改名这种事儿就随意吧。不过很行啊,你要是想叫这个……别致的名号,我也不拦着就是了。危月燕,斗木獬,你们又都叫什么名字?”    律庄主打扮的斗木獬惶恐道:“属下之名,不足挂齿。”    “星主的名号历任皆相同,名字却代表了每一个不同的人。我尽量记得每一个替我做事的人的名字,往后便也记得每一个人的恩情。我知道西风楼素来神秘,所以放心,在外我不会叫你们的本名。”王朗之眯眼看着跪着的斗木獬,“怎么,星主是怕我记不住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号和名字?”  听完他这番话,两人不便再推辞,各自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若论所有汉字中哪几个字对一个人来说最意义非凡,那一定是名字。眼下西风楼虽然听命于王朗之,但他在其中的人脉浅薄,鲜有自己的根系。不怕一万,不怕万一,比起相信西风楼主永远的忠诚,他更相信自己的搭建,欲成大事则必从小处着手,小,也可以小到一个名字。    眼见气氛轻松起来,斗木獬向另两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忘记自己是来领罚的。西风楼规矩森严,赏罚分明,危月燕与斗木獬二人皆知道往日那些犯了错的星主的下场,此刻也不求情,只默默等待着王朗之的决意。王朗之脸上还是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笑意,可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渐渐沉静下来。“说说看,知道你们错在什么地方吗?”    斗木獬:“属下保护小姐不利,万死难逃其咎。”    危月燕:“属下没能追回‘温枕第一快刀’,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耶律很行看了看两人,觉得能说的都被他们说完了,最后小声说:“属下没能扮好律家小厮。”    “你们之中,只有很行说对了。”王朗之声音一扬,“在我这里,犯了错不需要受刑也不需要死,只需要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能弥补错误。我当初把安排你们在律家,扮演律老庄主,掌事婢女和家奴,那么扮演好你们现在的身份,便是你们的首要任务。至于没有保护好小姐和没能追回温枕第一快刀,负责在我,是我部署有误。二位星主本末倒置,回答得还不如一个弟子!”    斗木獬与危月燕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错愕。要不是这些天亲眼看到王朗之疼爱王瑰意如同自己的眼珠子,昨夜急红了眼彻夜未眠,甚至不惜改动计划在几天时间内将律家伪装成原样,他们可能都要以为王朗之一点也不在乎她。可想而知,这才二十出头的青年内心又是何其冷静、理智。    危月燕道:“属下受教。”    “好!领罚吧。”王朗之依次指了指三人,“罚你们念书。危月燕,你去书房里取一本《六祖坛经》;斗木獬,你去我房里取一本《守城录》;至于很行嘛,就去集市上的地下书摊租一本《秘戏图考》回来。”    念书?当是惩罚小孩子犯错啊!而且这三本书,一本是道教典籍,一本是兵法,一本是春*宫秘录,分马牛不相及。    三人不知王朗之此举意欲何为。王朗之又道:“我要你们相互间大声读出来。谁也不能被谁的声音压过,谁也不能被对方的声音带走,必须坚持读完自己的部分,读到我喊停为止。半个时辰后,开始,现在你们退下各自准备去吧。”    出了这奇葩惩罚后,三人离开庭院,王朗之打了个哈欠,在庭院里摆下茶局,闭目养神,静候客人的到来。    他知道有一位贵客已经到了。    闻到的。    那是他曾经最离不开的酒味。    “师父,知道您老人家要来,特意支走了旁人,请坐吧。”    屋顶上飘然落下一个落拓青衣客,相貌不俗,身手飘逸,总之绝对称不上老人家。青衣客腰间挂了一大一小两个葫芦,葫芦旁边是一把窄长的剑,便是他的佩剑“冰竹”。  “小子,从前你只有在犯了错的时候,才会叫我师父。”    “本想着几年不见想给师父留一个新印象,果然还是叫你林疯子更顺口。林疯子,请坐!”王朗之举了举杯,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五年前,从不收徒的酒鬼师父收了个酒鬼徒弟,曾轰动整个翠微谷。    王朗之狗腿地给师父倒茶,一边说:“林疯子,你千里迢迢赶来这里不会是专程来看你优秀的徒弟王朗之的吧?”    “你明知道我为何而来!”枫林子没有接过王朗之倒的茶,径自举起腰间酒葫芦喝了一口。    枫林子的直接并未让王朗之有一丝忐忑,他反而道:“这我倒不是很清楚。不过师父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尽量回答,还可以买一赠一,保证不让师父白来一次。”    枫林子也不客气,第一个问题就十分犀利:“你和西风楼什么关系?”    “合作关系?相互利用的关系?大概可能……也算是志同道合?总之,这关系不坏。”    王朗之毛病不少,话唠就是其中之一,无论原先的气氛有多严肃,他说着说着就能将气氛带歪。可事到如今,枫林子竟也不知他这个毛病究竟是不是又一重伪装。“小子,别耍滑头!那一日,分明是西风楼的人劫走了师兄与皇子,害翠微陷于不忠不仁不义之地!”    王朗之并不反驳:“所以,师父就因为这个一直追到这里来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枫林子道:“一路上我一直在跟踪西风楼中人的踪迹,后来遇上了王瑰意,在她手中发现了令牌,便不得不怀疑到你头上。我得知她要去的地方是律家,便猜你也会在那里。”    王朗之:“算是被师父猜中了。”    枫林子:“也不全是猜。你十八岁那会儿,你妹妹的信上提了句‘天气渐凉,似是发了高热’,你就在我房里丢了封告假条,休了一个月赶回家。”    提起昔日在翠微谷的事,师徒二人皆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他们都知道,今非昔比,过去的日子是再也会不起了。片刻后,枫林子问:“现在怎么不见那女娃?”    “她……”王朗之抓了住头发,“我没保护好她,教她被人劫走了。”    枫林子冷笑一声:“这种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我是你师父,怎会不知要是那女娃要是真的出事,你绝不会这么平静。你定是也把她算计进去了!”    “有人急于抓住我的把柄,却不知同时他们自己也将把柄送到了我手上。”王朗之随即叹了一口气,“哎,林疯子,听你的口气,倒像我是那幕后黑手一样。”    “小子,你敢说这些事都与你无关?如今官家下旨要灭翠微,翠微进退皆不是,危在旦夕!是不是你——”枫林子说得气血上涌,“冰竹”出鞘,架在了王朗之的脖子上。    微风徐徐,冰竹森寒。    “是我,又如何?”王朗之用春秋笔抵住了剑,声音微沉。“布局是我,解局也是我。三天之后,师伯在南都,西风楼主在翠微,我在边城,三方同时行动,必然保全翠微。”    “师兄如何?”    王朗之说到做到,只要他问,便一定作答。“翠微谷主有言要谏,有本上奏。近来我们所做的事,无非是要将先皇遗孤的身份昭告天下,三日之后,师父全部都会明白。”    枫林子:“那位皇子现在又在哪里?”    王朗之指了指地板:“这里。”    枫林子反应过来后将王朗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实在难以将这样没规没矩的人与皇家联系到一起。    “谁说翠微谷找到了皇子就一定是近期找到的?可以是一年前,两年前,甚至于说十年前。不过师父要是正好关心些政事的话,应该知道最有可能找到的,是在八年前,陆帅率十万大军打到漠北的那年。”王朗之四两拨千斤地用春秋笔推开了剑,“我在等一个时机。今年太子摄政,急于立功;皇帝久病,急于积德;而我嘛,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让全天下人见到我了。”    枫林子生性洒脱不羁,愤世嫉俗,无论皇帝乞丐,他都能心无芥蒂地和那人喝上一杯酒,是以在听到王朗之正是那位神秘的皇子后,连称呼都不改,只是以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道:“小子,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这些年隐忍不发,就是想要那皇子的名分?”    王朗之:“其实我要的不是皇子的名分,而是永远没有这个名分。”    这句话实在拗口,枫林子有些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什么意思?”    王朗之突然起身,在庭院里轻快地走了起来,嘴角扬起了笑容:“没有皇帝,自然也就没有皇子了。世上为什么一定要有皇帝呢?”    这是一句多么荒谬的话!就连枫林子也不得不皱眉打断:“自古以来便有皇帝,你说的这种话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王朗之道:“不,皇帝这个职位本就是始皇帝创的。可以有第一个创造‘皇帝’的人,就可以有第一个不要皇帝的人。神州几番离合,将国家气运系于一人身,难道不是漏洞百出吗?”    他每说一个字,就像是在枫林子脑中多仍一个爆竹,噼里啪啦地炸开,好不热闹。“呵!你总叫我林疯子,我看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王朗之不可置否:“大疯子,如果你觉得小疯子讲的话还有几分道理,不妨听下去。”    “如今你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什么?”    “我不怕师父说出去,因为我的计划已完成了一大半,师父已然无力阻止。而我坦诚相告,是因为我知道,师父要是将这些话说出去,恐怕别人也只会以为你疯了。”    王朗之的眼睛亮亮的,心中七窍玲珑,脑中百般算计,眼底却是一片赤诚和坦荡。    带着怀疑和怒气来的枫林子,此刻却立在庭院里,伴着隔壁传来的读书声,继续听王朗之把“疯话”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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