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贺川又将手里的鸡蛋往前伸了伸,确认了自己的手已经擦干净了,这才去摸田欣璐的头顶。
田欣璐缩了缩脖子,绷直身子,定在原地。
贺川抚了两下她的发丝,安慰道:
“不……不怕,不难受,不哭……不哭。”
……
田欣璐听到了贺川的声音,也听到风声划过树梢、剥开绿叶的沙沙声,听到了夏日虫鸣鸟啼,还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
嘴里的凉意由肺腑漫过整个胸膛,抵在喉头,让她觉得呼吸都有些费力。
田欣璐注视着眼前的人……贺川脸颊一侧因为糖块小小的鼓起一块,额头上又被热得冒出来汗水,眼神里满是清澈和柔和。
她咬碎了口中的糖块,仿佛被薄荷的气味笼罩,只是这股凉意之中,夹杂着一丝不属于田欣璐的温软。
田欣璐意识到贺川同样被笼罩其中,而那一丝暖意也同样将她缠绕。
“给我的?”
田欣璐嗓音略带柔软,手却已经接过了鸡蛋,捏在掌心。
她勾起嘴角,想起来昨天贺川来找她的画面,心中漾开一片涟漪。
“谢谢贺川~”田欣璐晃了晃手里的鸡蛋,把它塞进了口袋。
“鸡蛋我收下了,等我回去了再吃,好吗?”
“嗯。”
“今天还是在麦场里上工吗?”
贺川点头,张口一字一顿的说着:“我绕路,快……他们不、不敢进、林子,看不到。”
田欣璐明白贺川这是在回答她一开始的问题呢。
她看着贺川一边说话,一边在手里比划着动作,指来指去的。
“贺川好聪明啊!居然想到了、可以绕进林子里。不过,其他人为什么,不敢进去呢?”
田欣璐轻轻拍手,笑着给贺川鼓掌,夸赞小朋友。
“里……面,有、有蛇、野猪……他们不敢。我去过,认识路……抓兔子!不怕!”
贺川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音好快,他紧紧抿住嘴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田欣璐看。
贺川认为这样说,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厉害!而且他以后还可以去林子里抓到兔子野鸡,和鸡蛋一起给她送去!
“哇!我从来没有抓过兔子!也没有见过野猪,蛇有毒吗?听着感觉好危险哦!”
“没有……没有毒。”贺川摇头,接着说:“不能、不能进……有人,红……布条、围、起来。”
“这么危险啊?那我们以后,也尽量的不走林子,好吗?”
田欣璐歪头。
“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很疼的,还要去医院打针呢!”
“打……针?”
“贺川打过针吗?”
摇头。
“那被针扎过吗?”
“嗯。”
他缝衣服上的破口,会扎到自己。
“被针扎是不是会疼?”
有时候疼,有时候又不疼……但是贺川抿唇,想了想,慢慢摇头:
“疼……婆婆……疼,不扎……”
婆婆还在的时候,她就会坐在床头,缝针线活儿的时候总是会扎到手。她还会一个人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自己老了,人不行,眼睛看不见了……
她和婆婆一样,都会比他疼。
她会疼,婆婆也会疼,不扎手。
“婆婆?好好好!不扎不扎,不疼!”
田欣璐见贺川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立马察觉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她以为贺川脸上的伤在缝合的时候应该打过麻醉!
但却忘了他那时还是个小孩子,不一定能记得住!
万一没有麻药呢!
万一麻醉剂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呢!
万一脸上被手术针缝合后痛到麻木呢……
再说了,他那样的记忆……只怕是永远都不想回忆吧!
小孩儿一个人浑身是伤,脸上血肉模糊,皮肉外翻,瘦瘦小小的独自躺在病床上,看着人来人往的白大褂……
扎针的婆婆吗?
给小贺川做缝合手术的医生?
还是欺凌他的人之一?
贺川只怕是也留下阴影了吧,毕竟那么严重的伤,出现在一个小朋友的脸上,甚至还得用针线做缝合手术!
田欣璐原本就是想学着大人吓小孩儿的法子来逗逗贺川,说说生病受伤了就要去医院看病、吃药、打针一类的话!
可她现在却后悔死了!瞎说这些干什么!在他胸口上插刀!她真该死啊!
田欣璐赶忙捧着贺川的脸,用手指来回摩挲,唤回他的思绪,柔声的和贺川说着话。
“好了好了!贺川,不想了不想了!是我不对!我的错!我不该多说这些,不想那些难过的事情了好不好?没事儿没事儿!都过去了!昂?不怕不怕!”
田欣璐有些慌了神,手指轻拍贺川他的脸颊。
“我就是担心你进林子里会有危险,听见里面有蛇有野猪,怕你会出事受伤,不是故意要说起这些的,对不起啊贺川!”
“不怕。”贺川看着田欣璐,发干起皮的嘴唇缓缓轻启。
“好,不怕!不怕了不怕了!都过去了,没事儿了昂!”
田欣璐不知道贺川是在说他不怕进林子,还是让自己别怕他遇到危险?
又或者是现在他已经不怕打针、还是在说让她别怕?
她分不清。
她只知道一个劲儿的点头答应,然后将贺川的脖子抱着,手上不停地按压、摩挲他的后脖颈和发顶,试图以此来平复自己内心突如其来的恐慌感!
好乱。
为什么她这么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