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深渊彼岸
“未知的尽头,便是没有尽头。深渊的彼岸,是另一座深渊。”——断桥.Aisa
第二群星帝国的三朝首辅,圣座堂普世牧首,第五神子,深渊大学士,皇家图书馆长,时空灯塔守门人,拉格朗日守望者,断桥.Aisa大师,此时已经快300岁了。
在调整时空琴弦时,每当他触摸到零号超算碎裂的那一刻,依然会心有余悸。
新帝历231年,公元5342年。新安东塔斯城的安德鲁宫,桃晓花园里,两个历经几百年风云的老家伙,正在对话。
“我以为你的弦力就跟年龄一样,嗖嗖往上涨。”一个模糊不定的影子问道。
“怎么可能,龙语的境界每升一层,都难如登天。”老断桥颤颤巍巍拄着拐杖,耷拉的眉毛几乎盖住眼睛。
他看着花园里打闹的小孩们,口齿不清的回答道:“瑞博,你瞧这些孩子,无忧无虑的玩耍。但几年之后,他们就会在艰难的学业里分出高下。然后再过十几年后,又在各自家族的支持下划分势力,拉帮结派。最后在血亲之间,选择臣服或者刀兵相向。”
“你不用去阻止嘛?”影子说道。
“阻止?”
老人的眼神穿过嘻嘻哈哈的小孩,穿过安东塔斯的建筑,穿过巨大的枢纽星门。
“瑞博,你记得你杀过多少人嘛?”
“额。。。。”影子微微一愣,摆了摆手说:“这我哪记得?几十万?几百万?”
“我却记得我杀的每一个人,三百二十四万七千五百四十二人。”
“嗯。。。不到环银河大战和圣维克托血战的千分之一,你可真是个大善人。”影子耸了耸肩。
“你看,现在已经两百年没有战争了,人口比未央顶峰时还多。皇家血脉之间的你死我活,可以代替拉格朗日世界的千亿人类的血肉磨坊。”老人缓缓说道:“这何尝不是一件善事呢?”
“再差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用这种论调为封建统治洗白,也算清新脱俗了。”
“赛文之所以能说服我支持他,也是因为这个。”老人站久了,膝盖疼的要命,于是找了个凳子缓缓坐下。
“用他自己的骨血,来代替世间万众的苦难。人们只要选择支持哪个继承人就行,剩下的就交给继承人自己。”
“那自由和民主呢?银河凭什么只能由几个人来掌握?断桥,群星帝国灭亡后一千多年后,死了那么多人,毁灭了那么多城市和国家,人类社会最终又回到原点!如果有一天,整个银河系都被开拓完毕,赛文的这一套还能继续吗?”
老人没有回答。
因为在两百年前,断桥也是用同样的问题,问那个叫赛文.理查德的男人。
赛文是这么回答他的。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断桥,我知道你反对我的理想,但是你不应该反对和平。”
那个金发男人站在安东塔斯的废墟上,站在枢纽星门前。他看着维克托超级巨像的残骸,就像一尊雕塑。
优雅,尊贵,冷静的让人害怕。
“人们之所以会一次又一次选择独裁者,并不是因为他们喜欢被压迫。相反,自由和民主如同甘露,是每个人都真心渴望的。”
“但是人类向来都没办法,平等的解决人与人之间矛盾。从宏观讲,生产关系有高低,生产能力有差距,生产资料有多寡。”
“而反应到现实里,就是国家彼此征伐,阶级互相斗争,民族之间你我血洗。人类永远无法在平等和自由之间,在理智与利益之间获得平衡。无序的仇恨和因果,刻在基因里的利己和排他,总会以各种形式扎根与社会之中,并开花结果。”
“社会是以人为单位的集合,而国家则是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与其说,是普罗大众在向独裁者低头。不如说,是人类这个群体,一次又一次向秩序无奈的妥协。”
金发男人回过头,那蓝色的瞳孔摄人心魂。
“现在你拥有了选择权,断桥。你可以用一个善意的谎言,让全人类再一次凝聚在一起,斩荆披棘,度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稳定期。也可以告诉他们真相,继续一个混乱不堪,矛盾激烈,随时崩溃的离散社会。”
“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我的选择。。。。。。不,不,这太沉重了,我承担不起。。。。。。”
赛文扶住断桥的肩膀,说出了那句名言:“我的理想就是你的理想,你我皆是拉格朗日的罪人。来吧,让我们结束这一切。”
老人的回忆到此结束。
而在他的日记里,有这么一段描述:
“这个选择是如此痛苦。
如此撕心裂肺。
这个选择让我背叛所有相信我,支持我的人。
这个选择让我抛弃了人民大众,剥夺他们的自由,并背离了我所信仰的一切。
我接受了赛文的蛊惑,用一个弥天大谎,掩盖他的罪恶,换来拉格朗日世界几百年的安宁。
我做的对吗?
我不知道。
死神是如此公平,他带走了赛文、佩琪和桃晓,也带走了空城、提利尔和娜塔莉。他带走了我身边的一切,只留下我这根朽木,孤零零的扛着他们的遗产,苦苦支撑,苟活于世。
死神又如此残忍。他不愿意让我看到这个世界的尽头是什么样子。哪怕悄悄瞥一眼,都不行。
但我依然做出了选择。”
桃晓园里一阵风吹过,在满园桃花纷飞的梦幻画面里,在孩童们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中,老人回过头,如此回答道:
瑞博。
我就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