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夜空上的弯月光芒暗淡,没有月光照看的大地漆黑一片,只有长明宫灯的光亮让人能勉强视物。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昭阳书房中悄然走出,步履轻轻,无人察觉。
不久之后,皇宫一处僻静角落,传来了窃窃私语。
天光渐亮,雾色四起。
已经有官员陆续进宫准备早朝。
而昭阳比这些人更早。
薄雾之中,她手捧一卷《大祁律》,直直地跪在金銮殿外。
从雾起至雾散,没有挪动过一次。
早朝之上,百官们议论纷纷。
裴光济端坐在龙椅上,听他们通禀,便迅速传召。
一番询问,弄清原委后,昭阳被罚禁足一月,于寝宫抄经。裴光济本欲再罚礼部的违规渎职,但昭阳一己承担了所有责任,便再罚了她三个月的俸禄。
昭阳与礼部私下调取天子门生科考档案一事,就此揭过。
本就是皇族世家间心照不宣的违例,如今被人挑明,昭阳又被迫负荆请罪,这让同样处在特权阶层的世家感到不满。
不过,他们的不满之气不会撒向同路的昭阳,而是会冲着那位检举的人而去。
不出一日,此事便闹得满城风雨,而事情传到百姓口中,就变了一个版本。
??
京郊,官道旁,有一间医馆。
医馆不如城内的气派,却也五脏俱全。医馆内有两位负责煎药抓药的学徒,以及一位正在给病人把脉的大夫,阿茶。
阿茶的医馆还算有名,倒不是因为医术的高超,而是诊费便宜。“便宜”对普通百姓们来说,比医术精湛更有吸引力。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阿茶的诊费便宜是她医术一般的缘故。很少有患者知道,这位便宜的大夫的医术其实很高超。
不知什么时候起,每个人都接受了一种“贵才是好,好才会贵”的逻辑,总觉得“便宜”就一定有某种问题。
似乎,已经没有人记得,以前的大祁,东西是又好又便宜。
偶有人怀念过去,想找到物价大变的原因,这时,总会有人会站出来解释:“现在我们饷银也多了嘛,多正常。”
正常吗?
以前饷银是少,但是不用精打细算,日子过得舒适。
现在饷银是多,但是连买个菜包都要斤斤计较,生个病都不怎么敢去瞧郎中,日子艰难到每天要犯愁。
这便是如今的大祁。
世家掌控下的大祁。
不少人心里都清楚,物价的飞涨,日子的艰难,都跟世家的垄断有关。
但,明白又如何?
无路可逃,无可反抗,那便只能屈服。
不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就不要“清醒”,也不要去叫醒任何人。
清醒的人在昏睡的人眼中,不过是无能窝囊却又愤世嫉俗罢了。
何必自讨苦吃,受人白眼?
清醒,只是给自己徒添烦恼。
装睡装得久了,就真的睡着了,睡着睡着,就不会醒了。
庸庸碌碌,行尸走肉,也是一生。
……
来医馆问诊的人已排到了医馆外,许是等了久了,排队的病人前后讨论起最近的事儿来。
“听说,昭阳公主仰慕南公子的才华,找人去礼部调了他的文章捧读。礼部见她是公主,也就直接将文章取档,调给了她。”
“谁知,这事儿,被一个叫闻松的知道了。他竟然检举了此事,公主才意识到,她竟是在无意间触犯了科举条例,今儿个一早,便跪在金銮殿外,负荆请罪呢!”
闻松之才,到底是在各方的介入之下,被掩去了姓名。
明明是调取的闻松的档案,在流言之中,竟然生生变成了南胥,而闻松成了一个十成十的小人。
往好的方面想,好歹,这是从来无闻的闻松在大祁首次有了姓名。
阿茶一门心思地给眼前这位妇人把脉,对外界一切充耳不闻。
“哎呀,我看这闻松,就是嫉妒!”医馆外传来一声嘲讽。
接着,就是几句附和,“就是,南家那位的才华可是他这样的小人能比得上的?”
阿茶微微皱眉,而后放开手,冲着那妇人道:“不是什么大碍,头晕是因为肝火过旺,我给你开个方子,下火。”
妇人略微不安地道:“不贵吧?”
阿茶摇了摇头,“不贵,不用钱。”
“哎呀,这怎么好?”
阿茶很快就写好了处方,她将方子递给她,“一会儿去药柜抓药,反正是我前几天去山上摘的,多得很。”
妇人连声道谢后,乐呵呵地去了药柜。
外面的议论声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