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糊着站起来,用尽力气推开宋大哥,“你离我远点。”“那你怎么办?”“你们都出去,我把门关上,给我丢点柴火在门口,我需要喝水煮饭吃,赶紧出去,洗手最好把里里外外都用石灰消消毒。”
我关上门,一个人走进里面房间,摸摸自己的确是很烫,手却是冰凉,我在炉子里添了点柴,然后开始烧水,实在是太累了,也很冷,想喝口热水,然后煮点粥喝一碗,好好睡一觉,万一我也感染了,只能自救了,还好箱子里还剩下点药包,我拿出来准备烧水之后在水壶里煮药包。
外面宋大哥在大声喊我,我拖着腿走过去,“柴在外面,还有一块肉干,一点蔬菜,一点米,你照顾好自己,朱大夫说等会他负责的地方结束了,就来看看你。”“别让朱大夫跑了,我目前还行,就是太累了。我晚上就不帮你们忙了,我要好好睡一觉。”“行。”
我坐在床边发呆,我好担心我染上了,我很害怕再也看不到爹爹和妹妹,我也很怕自己再也当不了仵作了,我才刚开始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遇到了很多帮助我的人,我不想在这里倒下,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疫病不挑人,那个小男孩不也死在自己家里,被深埋进自家院子里,谁也不知道结局如何。
我一直在注意自己的腋下,没有鼓包,我也没吐,我的症状似乎不是,可是下半夜我开始拉肚子了,我以为我也躲不过了,索性就赶紧催自己睡着。一觉睡醒,门缝里有刺眼的白光,我开了我值班室门,打开外面大门,门口小李哥在。“江仵作,你可是好了?”“我好像不那么烧了,但是我咳嗽了,也没有鼓包,也没有呕吐。”“那你可能就没染上疫病。”我俩正聊着,看见县爷和宋大哥来了。
“县爷,你们还是不要靠太近吧。”“你不是好了吗?”“也不确定,这样吧,要是有什么不需要跟你们靠近的活安排给我做吧,我老歇着也耽误事。”“你歇着,因为不需要了,雪停了,太阳出来了,染病的人数已经在下降了,大夫们都能忙得过来了,也腾出两个大夫了,现在一切都还好了,有些精神好的老板都准备开铺子了。”“那接下来怎么办?”“随时观察大家,尽量让发烧的人在自家单独房屋里,让大夫上门。也没有其他办法。”我站在门里面,看见他们一个个站在雪地的阳光里,特别耀眼。
我在这里关着,下午朱大夫来了,给我看了,说很大可能没染疫病,只是受了风寒。朱大夫走后,大家也走了,我问宋大哥有没有什么活派给我,“你没有活才是好事啊,你不记得你是做什么得了吗?,你是仵作。”我只能笑着把验尸房大门关上,天窗透进来的阳光照到了我的桌子上,我坐在桌边看起了我好多天没翻的书,我心里好安逸。
在我彻底好了之后,我又去衙门院里找他们,他们在统计死亡的数字,我走过去问我可以帮什么忙,“也没什么了,扫尾工作,基本上焚烧尸体都在县城外那个空地上,姓名什么的都登记了。”“大约多少人啊?”“大约本县两成人口,年纪不一。”“两成,那岂不是要堆成山?”在场在登记的,在整理文书的,都抬头看向了我,我似乎不小心打破了一个不该打扰的“沉寂”,大家都低声核对,大家都很没精神,我的声音让他们一下子清醒的感觉,又觉得伤到了他们。我愣在原地,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不敢说。
下午我跟小李哥去了集中焚烧的地方,小李哥说,一会来清理,还有没烧掉的,不知道后面怎么处理,骨头还有没碎的。我跟在小李哥后面,一步不敢慢,这几天我稍微慢了两步,错过了应该一起承担的阴暗。到了现场才发现,现场清理难度非常大,骨头架很多,要一一敲碎,而且基本上各家都没办法来领取单独的亲人骨灰,顶多是随机挖一块走,这样的大灾,谁也没办法单独焚烧,只能是这样解决,我顺着骨架四周走着,看看这些形态大小各不一的骨架,我看着阳光灿烂的天空,一点也不觉得那阳光明媚了。
“江仵作,这边要敲碎这些骨架要很多人了,你身体不好,要不就别来了。”“我还是要来的,我毕竟是仵作,我做点轻活吧。”“那也行,那你看我们衙门几个青壮年,多久能干完?”“这样吧,去前几头牛,套上石头,像驴拉磨一样碾碎呢?”“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啊?”“可是单凭人力是不是很大的工作量?”“那我回去跟县爷回报下,我也不好直接下决定。”
小李哥把事情跟县爷说了,县爷答应了,让他们围绕着骨架周围用茅草遮挡下,避免被县里百姓看见了伤心,分成很多小垛,这样可以快一点。我们一行人带着牛,带着茅草,把四周围严实,开始了碾碎工作,我跟着他们一起堆垛,尽量记录骨头的主人的大概年纪和性别,虽然他们也能有记录,不过也可能有些不是本县的人。吃午饭的时候各个人都说自己那垛子已经矮了许多,只是大家脸上并没有事情快完成的开心劲,只有满满的惆怅,这些都是县城里活生生的人,在这场疫病下,变成了白骨。
下午继续做碾碎,我绕着各个垛子转,看看有没有滚下来或者滚出垛子区域的给放回去。知道小李哥下面的一个新来的衙役跑来喝水,“我这垛怎么没有他们那下的快啊,这牛都不想拉了,我索性跟着他去看看情况,我用竹棍挑开那个骨架垛,一具特别整的骨头出现了,那小哥看着我,“江仵作,这是怎么搞的?我绝对没偷懒。”“不是你的问题,是有人把这个人剔了肉,放进这堆骨架里,想蒙混过关。”“什么?剔肉?人?”“对,人,被剔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