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立达站在锦晟公司门口,拿着一卷图纸在手心里敲着,朝里面张望了一圈没看到那个冒失鬼,他伸手拦了拦从茶水间出来的女生。 “哎,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姜立达把图纸展开,看了看图纸上公司标志下面的一行小字“本项目转交孟灿负责”,然后接上了他想问的名字,“叫孟灿的?” 这个女生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年纪小脸皮薄,突然被邪魅妖孽的帅哥搭话,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她指了指里面的一间办公室,怯生生地说:“灿姐在总监办公室。” “谢了。”姜立达弯着腰调戏对满脸通红的小姑娘,“哎,我说,你害羞什么,挺好看一小姑娘,别一见帅哥就脸红。” 姜立达说完就往总监办公室走去,留下那小姑娘愣在原地,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姜立达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他停了下来,听了一会儿,然后“咚咚咚”敲了三下门,也不等里面的人回应,自顾自地推门而进。 “哟,灿姐,在挨训呢?” 孟灿被老张劈头盖脸骂了一早上,心里憋屈得不行,正想怼回去,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人来。 老张见姜立达流里流气的样子,没好气地问:“你谁啊?谁让你进来的?” “我啊,我是灿姐的朋友。”姜立达没脸没皮地说,他还扬了扬手里的图纸,说,“我给她送东西来。” 孟灿扯了扯嘴角,谁是你朋友啊? “我管你来干嘛的,你给滚我出去!” 姜立达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眼里戾气横生,语气也变得冷冽起来,他瞥了一眼桌上的姓名牌:“张总监是吧。”他气定神闲地走到老张背后,拍了拍他的老板椅,问孟灿:“孟灿,你想不想坐坐总监这个位置?” 老张哪能忍得了他这么放肆,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姜立达的鼻子骂:“你这臭小子说什么浑话呢!你给我出去,再不出去我叫保安了!” 姜立达对付这种场面太驾轻就熟了,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趁电话还没接通的时候,笑着对老张说:“你去叫保安,正好让他们把你给带走。” 电话接通了,姜立达与电话那头的人寒暄起来:“聂总啊……对……是我……我现在在你们公司呢……不用,你不用过来,我就是想给你举荐一个人……你们公司不是有个叫孟灿的设计师么……对,就她……我觉得她的能力不错,你该给人家升职了吧……我觉得总监差不多……” 老张听到“聂总”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慌了神,等到姜立达把手机递给他接听的时候,他双腿都在发抖,双手捂着手机唯唯诺诺说“是是是”。 孟灿都看呆了。 电话再次回到姜立达手上,姜立达再次问孟灿意见:“嘿,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当总监?” 孟灿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怂死你算了!姜立达特瞧不上孟灿这种给机会都不懂得往上爬的人,他翻了个白眼,对电话里的人说:“她现在不愿意,那就算了,以后再说。好,下次一起喝酒。” 姜立达挂掉了电话,老张张口要说什么,姜立达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了回去,用充满威胁的口气笑着问道:“我找我朋友有点儿事,现在可以把她带出去半个小时么?” “行行行。”刚刚还中气十足骂人的老张此时态度特别恭敬,对孟灿和和气气地说,“小灿啊,你先休息一会儿,这个案子我们下午再讨论。” 下一秒钟,没等孟灿拒绝,姜立达就搂着她的肩膀把她带出了公司。 咖啡馆里,孟灿问坐在对面的人:“请问你是?” “我叫姜立达……” “Linda?” 果然,姜立达语速就慢了那么一秒钟,就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一个单词。 “立正的立,通达的达,不是Linda!” 姜立达的狮吼功吓了孟灿一跳。 “知道了,知道了,立达。”孟灿赶忙改口,“不过我不认识你啊?” 姜立达试图唤醒孟灿的记忆:“你真不不记得我了?” 孟灿摇头,她脸盲啊。 姜立达把手里的那卷图纸展开来给孟灿看:“你总还记得这个吧?” 孟灿接过图纸,小声惊呼道:“哎,这不我丢的图纸吗?” “现在你总记得我是谁了吧?” 孟灿端详了一会儿姜立达,终于记了起来:“你是那个司机!” …… 姜立达想打人,他很后悔刚才把她从暴君上司手上解救下来,忍了忍,他无奈地说道:“对,就那天你上错了我的车。” 姜立达本来还想提醒她前段时间他们在天纵见过,不过看她这满脸蠢相,应该是不记得了,他就索性没提。 孟灿想这图纸虽然没有用了,但是人家特意给她送来了,她还是要表示感谢的,正巧服务员给他们把咖啡端过来,于是孟灿说:“谢谢啊,咖啡我请你。” 于是,堂堂姜爷平生第一次让女人掏钱请客喝了一杯咖啡。 “你做错什么事了,你领导那么骂你?”姜立达问。 孟灿想起这事就忍不住叹气:“哎,业主不满意我的设计。” 业主昨天闹到公司来,说孟灿没有按照他的想法来设计,现在闹着要换设计师要返工,还要公司承担返工的全部费用,公司不肯吃这个亏了,就让孟灿承担下了所有损失。 姜立达又问:“业主为什么不满意你的设计?” 这事儿孟灿一直觉得自己没错,很想找人评评理,也很想倒倒苦水,于是跟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司机”聊了起来:“他家大门正对着窗户,说风水上不吉利,让我在客厅里加一道隔断,可是门厅的距离本来就窄,再在中间加隔断,以后进出都不方便,光线也会差很多……”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姜立达打断了她。 孟灿一愣,睁大眼睛看他,她怎么就不对了? 姜立达是做领导的,说实话挺讨厌孟灿这样的下属的,他说:“你工作好几年了吧,怎么还那么……幼稚?”姜立达找了个不太伤人的词汇,“你设计的房子不是给自己住的,你忽视业主的要求,自作主张,人家不闹事才怪。” “可是按照业主的要求,完全是给自己的日常居住找麻烦,他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他后悔了关你什么事,到时候他再花钱找你们公司设计,你们何乐而不为?”姜立达是完全的商人思维,跟做设计的孟灿不一样,“你要记得,你作为乙方最重要的原则是满足甲方的需求。” 这话老张不知道跟孟灿说过多少回了,她当然知道客户满意她才能拿到设计费,可是她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她想了很久如何去平衡业主需求和她设计理念,最后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在玄关处加一个可拆卸的帘子,既不挤占空间,也不干扰光线。可是业主依旧不接受,他非要一个隔断不可。 刚才被老张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姜立达也这么说,孟灿疑惑了,难道她真的完全错了?什么设计师不设计师的,她也不过是给人打工的,干嘛要费力不讨好? 姜立达见孟灿默默地低下了头,连忙说:“你这是干嘛呢?别玻璃心啊。” 孟灿闷闷地“嗯”一声。 “行了,喝咖啡完就回去吧。” 姜立达也是心累,今天本想找找乐子的,没想到给人当了回导师。 从咖啡店出来,孟灿跟姜立达道了再见,转身往公司方向走。姜立达坐上了他那辆骚包的跑车,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降下了车窗,对她喊道:“明天我再来找你玩啊,我请你吃饭。” 他姜立达不能欠女人的。 孟灿回过头来看他,脸上透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你都不用上班的吗?” 姜立达不用上班,她还要上班啊,她跟他又不熟,干嘛明天又要见面啊? 姜立达笑了笑:“我啊,我被人开除了。” 姜立达是自己主动提辞职的,但非要说是被李越逼走的也可以——李越杯酒释兵权,昨天在董事会议上宣布架构调整,重新任命了天纵旗下包括金融、网络、电子等不同部门的高管,把原本手握重权的姜立达给架空了。姜立达现在只挂个副总的虚职,他要这个虚职干什么?所以他昨天递了辞职信,今天早上李越就发了内部信,通知大家姜立达离职,这明摆着是送客。当然,作为天纵曾经的“太子”,姜立达吃了这么大个亏受了这么大个委屈,不用他亲自出面,自然有人为他讨公道。 李义均气冲冲地走进集团大楼,一路上工作人员都纷纷退散避让,生怕这场战刚打起来,炮火就误伤到了自己。 李越在跟天纵旗下各事业部的高管们开会,特助心惊胆战地把人叫出来了,小声地给他提了个醒:“董事长脸色很难看。” 李越苦笑,虎毒不食子,李义均还能把他吃了? 可是李越刚走进办公室,一盏杯子就飞过来要他的命,李越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盛着滚烫热茶的杯子“嘭”一声砸在墙上,碎瓷片飞得到处都是,有一片溅到了李越的手背上,在他的手背上划了一道细小的口子,一丝血从伤口中洇了出来。 李越没跟李义均共事过,他不知道,这事儿要是换做别人,早就尸骨无存了。李越未接手天纵之前,天纵实行的是轮值CEO制度,姜立达的任命时间最长,也是李义均重点培养的对象。某种层面上,姜立达比李越更像是李义均的孩子,两个人做事的理念和手段很相似。这次李越表面上只是逼走了姜立达,实质上是在撼动李义均的权威,这无异于触了李义均的逆鳞。 “爸。”李越跟李义均打招呼。 李义均坐在沙发上气得手直抖:“你这是要造反呐!” 李越这次动的可不止姜立达一个人,李义均的三个老手下全被李越流放了。 李越走过去,坐在李义均的侧手边:“是您当初说把天纵交给我的。” “我说交给你,是交给你这么乱来的吗?” “我也不想这么乱来,可是如果不这么做,我在天纵做的每一件事都推动不下去。” 李越知道现在对天纵大洗牌绝对不是个好时机,伤筋动骨必然会有很长的一段恢复期,而在这个恢复期里,李越能不能稳住天纵都不好说。可李越真的是没办法了,就说前段时间推出的新产品吧,总部把路都铺好了,但下面的销售渠道就是打不开,谁在作梗一目了然。 李义均知道李越不会那么顺利,但李越这么冒险激进是绝对不可取的:“你才来天纵多少天?每个人你都了解吗?如果你能争取到姜立达,你以后面对各种事的麻烦会少一半!现在把他扫地出门,你的麻烦会多出一倍来!” “爸,你认为姜立达是一个愿意给人做副手的人么?” 曾经当过齐天大圣的人,再让他去当弼马温,谁乐意? 如果不是李越回心转意进了天纵,李义均最看好的接班人的确就是姜立达,姜立达这十来年对天纵功不可没,事关存亡的几次抉择他都做对了选择。 “那其他人呢?他们对你这个位置没有野心吧,他们现在不愿意为你做事,你就没有想过把他们都拉到你这一边来,反而用这种手段把他们架空!” “爸,有你在,我花十年的时间都改变不了他们。” 天纵所有事的推进都得看李义均那派人的态度,李越很无力,这里面的利益链条牵扯得太多太乱,如果还是按照以往的架构模式,天纵绝对转不了型。 高处不胜寒,可高处自有诱惑,李义均潜意识里希望天纵永远是他的帝国,他沉声对李越说:“如果你改不了他们,你十年内也绝对改变不了天纵。天纵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把他们都给我请回来!” 李义均走的时候,李越没有起身送他,都走到门口了,李义均又回过头来对李越说:“李越,你能做好产品,但不一定能做好一个管理者。” 李越今天难得准点下班,他没有开车,想一个人走走。六月上旬的天气燥热得很了,李越脱了外套搭在肩上,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 他能做好产品,但不一定能够做好一个管理者? 李越在想自己是不是太着急了?可是都六月了,他不着急,孟灿也该着急了。 李越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喊他,他抬头一看,不远处广场喷泉边有人正在向他挥手,不是孟灿又是谁?孟灿的出现仿若一阵清风,瞬间拂散了他心中的乌云。 李越笑着向孟灿走过去,孟灿笑着向李越奔过来,随后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你怎么在这儿?” “我想见你。”孟灿脸埋在李越的肩头,嗡声说。 “怎么了?今天发生什么了吗?” 对,今天发生了不太好的事,不是因为被老张骂,而是她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动摇,她想过来问问他的意见,她坚持的那些设计理念是不是根本不重要?如果他也觉得她做错了,那她以后一定改。 可是此时孟灿却摇了摇头。 “没事,就是想你了。”见到李越,孟灿突然不想讲这些糟心的事了。 “你呢?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早下班?” 今天他也发生了不太好的事,父亲的反对和质疑让他有些沮丧,可是这不用孟灿操心,他自会解决。 “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有点累,就想出来走走。”见到孟灿,李越也不愿意想这些糟心事了。 “那咱们走回家吧,反正也不远,要是走累了,咱们就骑车回去。”孟灿建议道。 “好。” 于是,在傍晚和入夜的这段琥珀色黄昏中,李越拥着孟灿走在了人来人往的街头,他们路过一个便利店时,孟灿跑进去给李越买了创可贴,给小野猫买了猫粮,她细心地将一个印有可爱猫咪图案的创可贴贴在了李越手上那道小伤口上,然后李越一手牵着她,一手抱着猫粮,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纷纷万事,世间始终你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