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池塘深处,全是淤泥和水草。
才下过几天大雨,原本被农民散养在稻田里的稻花鱼都被冲得到处都是,分不清谁是谁的。
小河小溪的水位暴涨,里头的小家伙也被冲得七零八落。
对喽,我王德发,现在,是一只个头不大的小龙虾。
不拘什么水质,就算掉进下水道也能存活的小龙虾。
一条鲫鱼从我身边游过,听说稻花鱼很好吃,吸溜……
这鱼尾巴摆得特别欢快。
(ˉ▽ ̄~) 切~~
臭显摆!就你有尾巴啊?!我也有——
刚一弹射前进,就因为没有提前辨别方向,一头栽进纷乱摇摆的水草里。
千头万绪,怎一个乱字了得。
越挣扎,越被束缚得紧紧地。
(王德发: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一章字数才一百多还不够啊喂,作者行行好,求你啦!)
原本在水底还能看到一点微光,悬挂于高空的太阳可不管底下的生灵怎样,只管混时间,抓紧打卡下班。
呼啦一下,天就黑了。
睡了一个白天的小龙虾们举着钳子大肆吞食水底的微生物,这叫另一边只能瞪俩大眼干看着的王德发情何以堪啊……
(王德发:我都被绑成木乃伊了,来个兄弟救救我!必要时我可以以身相许的,真的,一口唾沫一个钉,我说话算话!)
群体进食,食物种类又不算丰富,压根不够吃的。
逞勇斗狠的天性使得小龙虾们互相争抢,弓起腰背挥舞钳子,手段凶残,动辄就要对方断手断脚。
水流被搅得越发浑浊,断手断脚随着水飘走,被眼疾手快之辈捞进嘴里吃掉,没啥肉,聊胜于无。
更有甚者,被同类的大钳子砸碎了脑壳,又引来一大群新的掠夺者。
所以,暂时失去自由,藏身于大家轻易不敢进的水草深处,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夜深了,虫鸣蛙叫,偶有人声。
【大哥,你痛风犯了就不要下水了啊!我来!】
一个精瘦精瘦的男人提着竹篓子蹚水而过,搅得水声哗啦。
旁边的黑胖子摇头,把手里逮到的东西扔进后腰挂着的竹篓里。
【不挣钱,你嫂子回头要挠我了!】
【哈哈哈哈哈,把嫂子说得这么凶残,你就不怕我告状啊?哎哟,这只龙虾个头够大啊,钳子夹得咔咔响,真有劲儿!】
精瘦男人立即停下前行的步子,再次下手伸进水里寻摸。
一摸就是一只,一摸就是一只,也不知道该赞他抓虾的技术好,还是该赞小龙虾大晚上活跃过头。
这俩不是亲兄弟,是一个村穿开裆裤一块儿长大的小伙伴。
插科打诨,只是为了缓解深夜干活的枯燥。
现在小龙虾的行情还不算最好,吃的就是一个先和鲜。
等到两个月以后的盛夏,那才是火爆呢,全村老小都会下田抢收入。
(。ì _ í。)
唔,只要肯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大哥,今晚的收获还是全都送到虾扯蛋去吗?另一家龙虾馆子也出了价,比虾扯蛋的每斤高出8毛钱呢,要不咱们分一部分?!】
【狗蛋儿,这年头生意可不好做,虾扯蛋开了十五年了,价钱也公道,往后几个月还会涨价,贸然换老板万一他那店开不下去你就两头不是人了啊……】
黑胖子捶了一把老腰,心里头惴惴,男人甭管几岁都要有一把好腰。
回头结了钱他得去看看老中医,该补肾补肾,不能再要那个臭面子。
唔,这话不能给狗蛋儿知道,他那嘴没把门的。
【诶?!水草里头居然也有一只,就是小了点儿,唉,弃之可惜,虾尾才一丢丢,不够塞牙缝的!】
被他捏在手里的王德发:ヾ(。 ̄□ ̄)?゜゜゜
下一秒,王德发就被扔进了竹篓,底下不幸被捕的众多同类挥舞着钳子威胁,被灵巧躲过还不依不饶地追上来。
小小的一只王德发,这一夜都疲于奔命,在心里把黑胖子简直恨毒了……
黎明时分,停在村口的面包车发动了,是一辆开了十多年的二手五菱,快要到报废年限了,从没有大修过,质量杠杠地耐造。
后排座椅全都拆卸了,摞满了泡沫箱子,沙沙声不绝于耳,保证鲜活。
幸好往返的这一段路都没有交警出没,不然,少不得要被查,罚钱事小,扣分扣车事大。
开车的是黑胖子,他既管抓虾,也管送货,赚两门工钱。
斤两和单价都是算好了的,回头拿了钱,再和狗蛋儿分。
他此行的目的地,当然就是城郊的虾扯蛋——
店铺名字听起来不咋正经。
开店的老板娘却是个一板一眼的正经人,讲究个银货两讫,从不赊欠。
黑胖子拿了钱吹着口哨回家,成箱成箱的小龙虾们则被倒进了店铺后院干净的水池子里。
王德发蒙头蒙脑地呈倒栽葱姿势砸进池底,恨不能龇牙咧嘴,唔,太狼狈了——
一只钳子丢了,三条腿也短了大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