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一发话，后面几名同学的目光跟着吸引过来，附和着说木乃伊今天真是有点不一样，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只有一个男生有意无意地插话：“今天2班也有人来拿通知书。” 人群中拖出一声长长的“喔——”，紧接着又是一阵哄笑。沐白依横扫两眼，收效甚微。好不容易笑闹平息，班主任的洪声却又传了过来：“看来很多事还是逃过了老夫法眼啊。” 学生们又嘻嘻笑，沐白依面无表情地给班主任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通知书上的烫金字样吸引。 陵京工业大学。上辈子江雨扉没听过这所学校。不过沐白依念的这所县中升学率傲居本省前列，每年光考上北大清华的就有几十个。一帮尖子生里吊车尾的沐白依在普通班勤恳耕耘，最后也只捞了个普通一本。父母不算满意，没少唉声叹气，想必真正的沐白依三年里被一帮天之骄子压得死死的，日子也不好过。 然而填完志愿没过几天，家中飞来横祸，成绩素质一把抓的榜样表姐蒋雨霏死在了产房，沐家父母抱紧自家依依，只觉得孩子活着就是一切，再不对学业前程苛责半分。 多好的爹妈啊……这两天从父母小心翼翼的言谈中领会到他们的真实想法，沐白依壳子下的那个灵魂酸酸的。她还是江雨扉的时候，成绩有多好？中考保送，高考保送……班里的名次轮流转，三名开外来来去去的人，她只对他们的水平有个模糊的印象，却记不得确切的排名。在那个二流中学，她轻而易举地坐稳NO.1。 可是成绩再好，自己亲生的爹妈都不会多夸一句。而如今…… 随着录取通知书塞到手里的还有一张高考成绩单。她对着沐白依的成绩单，匪夷所思。 数学满分150，沐白依100……班主任还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夸她超常发挥。这样总分都够一本，真是老天抓瞎。再说她考上的这个陵京工业大学……录取结果在通知书发出前网上可查，她这两天没心情理这档事，只听父母念叨这志愿填得相当有技巧，还是先前蒋雨霏和她老公一番琢磨权衡的结果，最终擦着校线险险进了。 这是啥专业？历史系？工科院校历史系……调剂的吧！沐白依眉头大皱，又很快释然。没分到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之类的专业就谢天谢地吧，权当补一补自己的人文短板，反正大一混够GPA，大二麻溜转系！ 几秒内沐白依的脸色晴转多云又多云转晴，班主任一边给俞心砚发通知书，一边疑惑地打量印象中相当木讷乖巧的小姑娘。只见她突然抬头，笑容一本满足。俞心砚表现则兴奋多了，谢了老师抓起好友的胳膊：“走吧！” 大热天的掌心发烫，沐白依不太习惯这样的触感：“热。” “哦……”心砚讪讪撒手，“中午去哪儿吃饭？” 她怎么知道？！沐白依离家前说要买防晒，而这位好友对化妆保养似乎有点心得。“时间还早，先去逛街吧。” “行。”这回心砚注意跟她保持了一点距离，“咱们先去——哎！黄澄澄！” 前方楼梯两个男生停住脚。心砚扔下沐白依飞奔过去：“你俩通知书拿了没？” 沐白依慢吞吞跟上，走近一眼捕捉到左边白净男生手中那封一模一样的录取通知书。 得。 目光再慢吞吞上移。模糊影像清晰化的班草“MIN”本人主动招呼：“沐白依，你录到哪个系？” “历史。” “哦，我电子信息工程。” 靠，她的老本行。沐白依眼里闪着嫉妒的光芒：“文科生也能报工科专业？” “今年是陵工大在我们省文理混招的最后一年。”许岷自己也觉得庆幸，“我爸说学电子好找工作，工资也高，我就报啦。” 沐白依：“工资是高，不过我听说数学逻辑不好的人学这个，很吃力的。” 许岷一噎。一旁的心砚笑道：“当人家是你喔，人数学考了144呢，全校第一！” 说着和黄澄澄一起笑出声。沐白依心想，那其他科目得多差才能跟她考一个学校。等他们笑完她也“呵呵”一声，甩手就走。 “木乃伊等等！”心砚抓住她，手臂上的触感依然烫得吓人，“黄澄澄昨天刚拿到驾照，他们也去市区，我们可以顺便蹭车啊。” …… 到地儿两个男生先停车，心砚特地带沐白依往远处溜达：“哎，替你争取的机会，待会儿他们陪我们逛商场，好好表现听见没？” “逛……商……场？”沐白依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我们？跟、他们？” 这事儿什么时候谈妥的？沐白依疑惑地问：“你看上了谁？许岷还是黄澄澄？” 心砚给她一个白眼，两个男生已经快步赶上：“这么晒，傻站着干嘛？” 说话的是高个子的黄澄澄，生无可恋的沐白依又被热情的心砚拉到许岷身边。她不着痕迹地退后几步，心想从前的沐白依眼光真是一般，在她看来，傻笑的黄澄澄都比白得发亮的许岷顺眼。 说到白…… “你怎么保养的？”沐白依仰头真心求教，“白得跟涂了粉似的。” 黄澄澄嘎嘎乱笑。许岷不知如何回答，又是心砚插话：“人家妈妈白呀，上回全体高三家长会见过，你忘啦？” 一口一个“人家”、“人家”，莫名其妙地刺耳。先前的沐白依跟俞心砚关系要好，但半天接触下来，她感觉两人完全不对盘，决定歪楼到底：“哦，你妈妈是白人？” 这回连黄澄澄的笑容都挂不住了。许岷叹了口气：“我们先去四楼看篮球鞋，你们慢慢逛，回头联系。” “好，再见。” 眼看两名男生被硬生生赶走，俞心砚不太高兴：“木乃伊你怎么聊得这么干？心情不好也别拿人许岷开刀啊！” 沐白依研究导购牌，一脸无辜：“我们跟他们又不是很熟，总不能让男生陪我们逛化妆品吧，落在旁人眼里还以为什么关系呢。” “什么什么关系，装过头了啊，难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心砚终于不太客气。 “我还真——”沐白依气出一半，盘算着长久的闺蜜情就这么破坏似乎不太人道，反正升学之后联系必然渐淡，何必在这里撕破脸。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哎，打折！” 俞心砚顺着看过去——“开启你的彩色校园！新生季大酬宾，凭高校录取通知书选购，全线彩妆六折起！” “六折！！” “……起。” 沐家的化妆台空空荡荡，百废待兴，虽然少女自带桃红的面庞很好看，但从前习惯了日常淡妆，出门不添点色彩总觉得暗淡无光。沐白依眯着眼睛清点参与折扣的品牌：“这牌子口红三支七折还送小样，买不买？” “买！” 一流高中的女生化妆经验大多不丰富，俞心砚刚到柜台就被热情的柜姐拉到一旁。而沐白依目标明确，撇开她们独自走到货架前挑选。沐白依的黄一白肤色和混油肤质都跟江雨扉相近，免去了试色之苦。 一支豆沙，一支西柚，她很快敲定两种最适合自己的百搭色。 手指在一支支亮管间游走片刻，突然停下。 相似的情景，不久前也发生过…… “木乃伊！木乃伊！”心砚在对面呼救，“我拿不定主意，帮我看看唇釉！” “哦。”沐白依走过去，十分认真地给意见，“素颜涂这个会不会太艳了，轻重不太好控制。” 心砚一张小嘴被柜姐涂得红艳艳的。然而再白嫩也是黄种人肤色，原本挺白净的尖脸被亮唇衬得略显暗沉。柜姐听了沐白依的话没说什么，只给心砚递了纸巾：“抿一抿。” 抿掉一层后自然了一些。沐白依意识到多嘴，将选好的两支口红连同俞心砚的唇釉一起递过去开票结账。专柜送了两套水乳小样，她没打算要，都给了俞心砚。 心砚面色有所缓和，离了柜台不忘问她：“刚刚那色号真的不好看吗？” 买都买了，没必要再泼人冷水。沐白依转头假装仔细看：“薄涂还是挺衬肤色的嗯。上了底妆肯定更自然。” 心砚美滋滋的同时不忘问：“木乃伊，你怎么突然懂了这么多？” 沐白依心想，高中毕业那会儿我一个乡下土妞，远不及你现在的水平，等你念完大学肯定一早实现全面超越。“昨晚刷微博，关注了几个美妆博主，稍微做了功课。” “你看你，要是早点想通这点，许岷怎么会被赖雪勾搭走。”心砚心情好了很多，“从前信誓旦旦要上群英榜，让许岷对你另眼相看。天天对着试卷灰头土脸，就算爬到第一名，谁会多看你一眼？” 沐白依表情古怪起来：“……该学习的时候好好学习，有什么不对？” “我意思是，你从前只管闷头念书，其实长进也并不是很大……别别别，别这么看我！”心砚说漏了嘴，“我不是说学习不好，只是方向不对，使出的精力统统都是无用功……” 沐白依装天真：“那你从前怎么不点醒我？” “我没提醒你嘛？！赖雪最开始接近许岷的时候，我提醒了多少次！你总是一副恹恹的样子，只知道趴到书堆里头哭鼻子……” 顾左右而言他，看出朋友学习效率不高却不提醒，整日里强调一些八卦消息干扰心神。她记得俞心砚的那封通知书，帝都某名牌大学的校名极其抢眼。 沐白依只是笑，心里却替从前的本尊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