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元带着一脸经夜的滞钝,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顺子,和他和观越哥一起吃过烤肉的顺子。
“太好了!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也叫贼人给杀了呢!观越哥死了,你也不见了,我……我想找你们的身子也找不到,我娘为你们哭了好几天呢!”顺子说着,不顾对方身上的脏乱,深深地将他抱在怀里。
陆景元在对方瘦弱的肩头闭了一会眼睛。他太累了。半晌,才不是很习惯地拍拍对方的肩膀,想把观越还没死说出口,突然想到他现在的下落不明,便失去了说下去的勇气。
顺子在他身上哭完,才抬起头问:“你怎么在这了?也来报名打石头?”
陆景元点点头。是的,他也来报名打石头。
方才,他正在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听到有人吆喝招修铁路打石头的小工。
一个月时间,包吃不包住,待遇10个大钱,陆景元没概念。他现在不愿再去和陆家纠缠,又没脸再去博九斋,便想先去报了名,能活下来之余,还能为这个时代的基建事业做些贡献。
“正好,咱一块报名,还能互相有个照应。”顺子很开心,向几天之前两人并肩在寒风中出门找活计一样,拉着他,挤到了人群前面。
招工人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看到陆景元举了手,上手捏捏他的两个肩膀,手劲大得男孩忍不住往后退。
“你看你瘦得那样,跟个小鸡子似的,怕是干不来。”
陆景元仰头看他:“我现在是瘦,但是我有劲。”
汉子笑:“有没有劲,自己说了不算,都说自己有力气,我还说我是大师傅呢。”
陆景元绷着脸,却是丝毫没有退缩。
“谁也不是一下子就成师傅的。你先把我招了看看,要是干不了,我就不要钱。”
汉子斜眼瞥了男孩一眼,在册子上划了道红色。
陆景元跟着顺子回了家,李大妈登时放下正在替人缝补的衣物,揉着眼睛从炕上下了来。
一个一个“孩子”,叫得男孩鼻子直发酸。
那顿饭也很是丰盛。不少邻居听说观越找不见的弟弟回来了,纷纷把自家当天最好的吃食捧了来,排叉麻豆腐炒合菜,配着两大碗热腾腾的炸酱面,油烘烘的气息笼罩在小屋里,让人没靠近桌子就口水直冒。
李大妈自然是不吃的,端了碗隔夜的粳米粥到一边的暖炕上,说是手里的活东家催得紧,你们哥俩先吃饭。
陆景元坐在这份温煦里,心里十分感动。
他本来以后,观越是作为刺杀当局的刺客被抓的,这些人应该对他们敬而远之,但大杂院的邻居们对他却毫无戒备之心,不管他从什么地方回来,都给这孩子最温暖的款待。
反之那高门高户的大宅院,人人都对他敬而远之。而他,从来没觉得在那里享受到的任何一分温情是理所当然。
李长顺将那浸着青灰色豆膏儿小碟往对方那边推了推,不无遗憾地说:“先将就将就吧,本来这麻豆腐是最最能渗酒的上品,可惜我妈不让咱喝酒。”
李大妈用针在头上蹭了蹭,嗔怪道:“这么好的菜,你就知足吧,还渗酒,小小年纪,就要学你的酒鬼父亲啊,天天守着大酒缸,不落太阳不回家!孤儿寡母的在家里,等着喝西北风!”
顺子见状,撒娇道:“妈,怎么又提以前了,你看我这不都长大了,成大小伙子啦,有劲啦,咱娘儿俩不用喝西北风啦,看我都18了,你还这么管着我。”
李大妈哼了一声,语气中不乏溺宠:“18怎么了,81了也是娘的小小子儿。”
顺子无奈地:“我妈就这样。”
陆景元陪着笑笑,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