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绪,一直等见到叶白秋,也没有得到些许的释然。
这位出身北京琉璃厂老古董行的年轻人此时正站在瓷器店的门口,背后是精致却又无甚内涵的中式工艺品。
它们的造型单调而刻板,唯一的标准是外国人喜欢。
陆景元满脑子都是在西安博九斋分号的柜台里安安静静刻石章的叶白秋。
“景元?”他的声音还是那般素净,只是在寒风中多了些试探,却丝毫没有远隔万水千山再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惊讶。
“呦呦呢?”男孩没管他,自顾自地问出口。
“先进来吧。”
这个已经有些陌生的人伸出手来唤他,青竹般的骨节却仍是熟悉的细瘦分明。
“你在这能说了算吗?”陆景元坐进店里,面对陌生的伙计难得显得有点拘束。
叶白秋笑着帮他倒上热茶:“管你这杯茶还是能说了算的。”
说着,对伙计道:“忙完就去后面理理库房吧,前面我看着就行了。”
伙计一如在西安和北京博九斋看到的机警。人都走后,陆景元大言不惭道:“倒也不必为了我清场,我还能有这么大的面子了?”
叶白秋回到他的柜台里忙碌起来,不紧不慢道:“你赶得巧,你一会也要走。”
?这就是邵瑞锦教你的待客之道?
陆景元坐不住了,冲上前:“施呦呦呢?你把她送到乡下去了?你为啥不亲自照顾她?邵瑞锦知道你这样么?”
叶白秋似乎一点不惊讶两个孩子已经见过面了。
他扬起白皙修长的手指,陆景元惊恐地发现,这双手显然受到了重刑。
饱受摧残的指甲已经结痂,但仍掩盖不了底下血红可怖的伤口。
陆景元被那满手的狰狞震惊得结巴起来:“这,这是……”
“这是您那大伯父所赐。”叶白秋似笑非笑地扬了下嘴角,越是平静越让人起伏。
陆景元哑然。之前他只听施呦呦说到白秋受到了陆东震的四处追捕,却没想到竟是这番残忍。
作为那个人的侄子,却被那个家庭嫌弃的“陆家人”,他不知道再说什么,只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拼命解释:“我,我不知道他们……”
“好在之铮撤走了。”
听到这个熟悉又遥远的名字,陆景元抬起头:“陆东震也在抓他吗?”
自从他们上次在火车站外见面,唐之铮交给了他那份棘手的任务,让他再次和陆家之流牵涉到一起,他们再也没有见过了,甚至不曾听过任何人提起。
“是的,”叶白秋苦笑道:“你大伯确实是有手段的,我们在北京的组织几乎被破坏殆尽。同志们个个暴露,多亏了观越给我们通风报信。只是我手脚慢了点,还是被捕了进去,要不是师父上下打点,最终赎我自由,我恐怕早已经命丧黄泉。”
陆景元静静地听着。张口一个你大伯闭嘴一个你大伯,他总感觉不是滋味。
“那,观越哥呢?”
他小心翼翼地问,内心祈祷这个在陆府同江明剑一起对他避而不见的年轻人能安然无恙。
“观越被他带走了。”叶白秋的目光从男孩脸上收回,有些滞郁地望向门外。
“他?”
“那个从小养他的人。我们劝了他很久,可他终还是坚持他所选。”叶白秋又把目光转向男孩,不知怎么,陆景元从这眼神中看出了很多认贼作父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