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刘家以前也是风光过的,她爹杀猪,她哥也杀猪,别人家都过的苦哈哈的时候,她家就没断过肉。
她是家里的老疙瘩,虽是女娃,但自小受宠,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她啥都不缺。
她长相随了她爹,自小就比别人家孩子高壮,等到十三四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的身高体重了。
她长得大,力气也大,性子还野,不爱红装,就爱杀猪。
每次把奋力嘶嚎的大肥猪按在案板上,她都十分兴奋。上去一刀,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血哗啦啦的流,哀嚎声戛然而止,她就觉得畅快。
她爹看她爱杀猪,不仅没禁止,反而哈哈大笑,无不炫耀的对周围人说:这孩子一看就是老刘家的种,就爱杀猪。
她爹不顾世俗“女人不能杀猪”的训诫,纵容娇宠着她。
结果有一次,他爹抓猪时被一头大肥猪给拱了,脑袋正好撞到石头上,那血流的,和平时杀的猪血一样多。
她爹死了,街坊邻居都说是她克死的,说是她一个女人杀猪,有违天和,老天爷惩罚她爹呢。
她伤心的不能自已,不敢再抛头露面,每天只呆在家里,杀猪的刀再也没拿过。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她哥因着苦闷喝了点酒,回家的路上摔进了河里,虽然被人所救,腿却折了。
一个瘸腿的屠夫,谁家会用?
她家的天彻底塌了,她的名声也更差了。
她娘每日以泪洗面,不久就郁郁而终。
她家好时,她嫂子对她千依百顺,等她爹娘都没了,那态度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她名声不好,也没媒人来说亲,在家蹉跎了几年,到了二十一才嫁出去。
嫁给了隔壁镇一个穷的叮当响的人家,那男的比她还小三岁,家里就一个老爹,地没二亩,屋没两间,长的还没她高没她大。
据说那男娃姓赵,家里老爹出去跑单帮也挣过钱,却让他娘一场病都霍霍没了,地也卖了,还拉了一屁股饥荒。
这家人不嫌弃她名声差,但也没给她一文钱的彩礼。
她成亲那天,是自己走到隔壁镇的,到了乐平镇和那姓赵的男娃汇合,两人一起走回了古仙村,朝着赵老爹磕了头,又跪了天地和他娘的灵牌,这亲便算结成了。
刘氏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再愣愣的看了看院子里战战兢兢的家人。
这是她的命,她最最亲的命根子。
她刘小花能从天堂掉到地狱,不外乎人人脸上都有的那张嘴。
人言可畏,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
“山子,你要挣钱,娘不反对,但你要再干那些让人说三道四的事,就别再叫我娘!”说罢,刘氏转头进了屋。
她一走,院里人齐齐松了口气,赵大壮急忙上前查看赵小山的伤势,嘴里啧啧不停,满眼的心疼。
“媳妇儿,快去打点水,给山子擦擦,咱娘这次下狠手了。”
小刘氏听喝,忙不迭的答应着:“唉,我这就去。”
铁牛也贴了过来,拉着赵小山的手安慰道:“小叔,你别哭了,铁牛给你吹吹。”
没错,赵小山很没出息的哭了。
这啥破地方啊,一点不好玩,他想家了……
“忿的没出息,被打了这么两下就掉猫泪,以后咋娶媳妇儿!”赵老爷子磕了磕烟袋,嘟囔了一句。
到底心疼孙子,从灶房桌子上拿起一个赵小山今天买回来的包子,递到他嘴边,哄道:
“乖孙啊,别哭了,吃包子,你娘在气头上呢,别置气了。我都听二黑子说了,你唱的老好听了,晚上趁没人,也给爷爷唱几句听听。”
“自古笑贫不笑娼,只要咱能挣钱,管他别人说啥呢。再说了,那有的皇上还杀过爹杀过兄弟呢,你看见有人说他不忠不孝么?你娘啊,这是没想明白。”
她的悲剧是大家的唾沫星子造成的么?
根本不是!
他爹活着的时候大家也说她,却对她造不成任何实质性伤害。为啥她爹一死,大家说三道四就能让她嫁不出去,还不是她家穷了,顶梁柱都塌了,好欺负了。
这道理,他以前也和刘氏说过,可这孩子跟魔障了似的,执拗的认为就是自己杀猪才克死了爹的,才让左邻右舍学舌的,根本听不进去。
现在又因为这莫须有的事揍了孙子。
要他说啊,自家日子过好得了,管别人说啥呢。
他孙子能唱出好听的曲子挣到钱是自己能耐,那帮子长舌妇为啥说三道四的,还不是眼红?!
呸!
想到这,赵老爷子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对孙子说道:
“下次你去镇里唱,别让咱村里人看到,也别让你娘听到,不就得了?嘿嘿。”
赵小山听罢,也顾不得悲伤,瞪大了眼睛看向赵老爷子,发现这老头子竟还朝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一副你懂我懂大家懂的表情。
这套路咋这么熟悉,这是典型的阳奉阴违?!
赵老头,难道也害怕他娘?
天啊,幻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