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每家每户交的税粮就多,但现场一共就七八个胥吏在忙活,剩下的其他人咱也不知道干啥的,穿的板板的,只顾着站在那看着,不时吆喝两嗓子算完事。
这他娘的,哪个时代都有摆架子的官老爷。
再有,那里明明有称,结果好多老百姓都不用,非要用大斗。这一斗一斗的称重,可不就慢了。
等啊等,等的花儿都谢了,终于轮到赵小山一家。
赵老爹将户籍文书拿出来,那胥吏仔细看了一眼,就对旁边的说:“赵九明家,成丁六人,粮六石。”
接着,那胥吏用手捻了一把粮食,皱眉道:“赵家的,你家这粮食不行啊,这么湿就敢交上上来?”
赵来福腆着笑两步上前,舀了一斗粮递了过去,“差爷,误会误会,这上面一层是孩子今早喝水不小心淋上去的,你再看看下面,绝对干干的,俺家晒了好几天的。”说着,一把铜板不留痕迹的落在了那胥吏手心里。
那胥吏捏了捏手里的铜板,又装模做样的向下探了探,点点头道:“嗯,下面确实还行,这是税粮,下次让你家孩子注意点!”
“是是,差爷,都听您的!”
赵小山整个人都呆住了,没看出来,一向老实巴交的赵老爹,竟也有如此市侩的一面。
一石等于十斗,一会的功夫,他们家的六石粮食就量好了。
算了算数目,那胥吏挥了挥手,“下一家。”赵家今年的秋粮算是交完了。
就在赵小山暗呼自己开了眼界时,后面竟传来了阵阵争吵声,仔细一听,原来是刚才的胥吏指责一个老头推来的粮食太湿,不让交。
那老头哭着喊着说他们家粮都是干的,自己天没亮推了老半天车才到了县里,求求差爷行行好云云。
但那胥吏不为所动,执意认定他的粮食不符合标准,一发狠,竟朝那老头心窝子踹了一脚。
这下好了,不仅后面的人群涌动,就连附近维持秩序的胥吏都到了,几个大汉合伙将哭天喊地的老头架起来扔到一边。
那老头捂着胸口躺在地上哼哼哈哈的喊痛,他的粮食也洒了一地。
赵小山看着老头不比自家爷爷差多少,不懂他家怎么就他自己过来,圣母心刚要泛滥,就被赵老娘一把拉住了胳膊。
“别管了,这种事,年年都有。时间不早了,咱走吧。”
赵小山再转头看看老爹,发现他也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也只能讪讪的闭嘴跟着回走了。
子曰:苛政猛于虎也。
这县衙门口这些胥吏就敢如此嚣张,真真是没得救了。
粮交完了,大家都松了口气,回程的脚步都慢了,赵小山这才有空得以好好看看密水县的大街小巷。
密水县是荣河郡下辖的第一大县,荣河郡一共就两个县,密水的辖地占了一大半,离密水不过百里便是荣河郡城所在,可以说到了密水就相当于到了荣河郡城。
辖区大,再加淳县侯这个皇室也在,密水的城区便不小,比乐平大了不是一星半点。
密水和荣河的名字里都有水,也意味着荣河郡内水系很多,荣河全名浏荣河,是大景朝最大的河——镜河的支流,密水是浏荣河更小的支流,地处下游,水量也颇丰。
因着水系多,郡内的码头便多,密水县就有一个码头,叫挑脚码头,平日里船来船往的好不热闹,据说沿街有很多店铺,很多商贾来往,十分繁荣。
赵小山早就听说了这个地方,一直想去逛逛开开眼界,但赵老娘怕他再闯祸,说什么也不允许他单独行动,恨不得拿根绳子将他栓在身边。
但这孩子说的也有道理,马上入冬了,家里人的棉衣棉被还没着落,他们几个大的无所谓,孩子老人却是不能将就的。
赵老娘想着粮食交完了,家里装钱的坛子里还有赵小山前几天刚上交的十五两银子,一咬牙一跺脚,带着男人孩子拐进布庄,挑挑拣拣一顿砍价,买了十斤棉花,一共花了四百文钱。
这钱花的,赵老娘好一顿心疼,出门时嘴里还嘟囔着怎么比以前贵了云云。
这时已是下午三点多,赵小山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强烈提议一家人来都来了,怎么也要一起下顿馆子吃碗馄饨。
毫不意外,又遭到了赵老娘的一口否认:“吃吃吃,就知道吃,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哪能都吃了,你大哥那有干粮,刚才让你啃两口你不啃。”
“娘,我也不是自己吃,上次我入大狱,伯玉哥跟着跑前跑后的张罗,这么长时间,咱也没说对他表示表示,我去他们书院把他叫出来,咱就当请他吃饭,你看成不?”
他这么一说,赵老娘倒是没法反对了。
不管如何,李伯玉上次确实出了不少力,请恩人吃顿饭,花点钱好像也无可厚非。
于是乎,赵老娘委派赵小山去学堂问问李伯玉有没有空,有空她就请客下馆子吃馄饨。
赵小山忙不迭的答应,马不停蹄的朝李伯玉的学堂奔去。
要感谢上次帮忙是真的,但他还有别的私事没说,就是想向李伯玉征求点意见——一个月后康员外家的婚礼上,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获得淳县侯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