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奶奶受不住就又跟你爸吵，就这样过着这糟日子吵了几年，你奶奶嘴硬心软，每回吵完还是给你爸钱。

就你奶奶，跟你在这个房子里的老奶奶也吵了好多次，因为这个老奶奶——”

老人跺了跺脚下的地:“不让你奶奶理你家阿爸了，你奶奶偏理。”

“这个老奶奶，”老人又跺了下脚下的土地:“那个时候就很不喜欢你爸很不喜欢你，她和你奶奶交往了那么多年哎，肯定向着你奶奶，你奶奶硬要搭你们，讲不通她说，她就欺负你，把火撒到你身上。

你很小时候来这玩，玩的身上脏或者怎么回事，我就看见这老奶奶在大冬天放自来水，放一大盆给你洗脸洗手，你在那哇哇叫……”

吴柠:“……”

吴柠其实听得很不舒服，她想跟这老奶奶说你能不能别说了。

可真相就是残忍，吴柠沉默着想听更多的真相。

这赤裸裸的残忍过去被一点点揭开，对于吴柠来说就像是在撕她戴在脸上很久很久的假面一样，她觉得很疼。可细细一想，这假象假面她戴了多久了？当初戴上时她一半被动一半主动，可没曾想过，她承受的原来只是她们的万分之一，微不足道……

原来……

哈哈，原来只是原来。

“嗯，你爸后来就那个了，有些债抵得了，没抵得了的你家还在还，你奶奶就上去到你爸那了。

原本要分家的，可你爸那个了，”

“你现在在哪？”老人现在才想到问她这个问题。

吴柠回答:“在外面。”

原本吴柠想说一句过得挺开心的，想怼她，可发现自己没资格说这话。

“哪里？”老人问。

吴柠不做声。

老人也不在意，继续说：“我真的心疼你奶奶……我跟你奶奶也认识好多年了，那时候，我们还是一个部队的……你奶奶那嘴硬心软的嘴皮子不晓得得罪过好多人，可她是好人啊，我们都以为她能嫁得好……”

老人还在冲动着，冲动着冲动着自然而然一样想起了以前种种。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啊。

她平时不想，现在一想，有点难过。

是的，她抒发这些不是想倚老卖老，故意欺负后辈的扯淡她家的家族史，而是感慨，感慨她以前那个长得漂亮、办事机灵风光无限的好朋友变成现在这样……

她原本以为吴梅能过的好的。吴梅长那么好又聪明，应该比她们村里任何一个姑娘都嫁得好，过得好。

可是没有。

这个就很让她叹气了，反而没吴梅长得好看又笨的她现在有吃有喝又有儿女子孙孝敬，过得不错。

老人觉得这人生很操蛋，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上天事先讲好的，女娲给你捏了漂亮的脸和身材，一转身把你打发到牲口圈里，你觉得可惜想拒绝都不行。

老人是一步步——看着她村里一枝花慢慢长大的……

这个一枝梅花真长大了就离开了，老人有好久没看见吴梅了，她不记得哪天听到松竹说顺口说起吴梅来了……她就想碰个运气天天来松竹家门口逛一圈，看看能不能碰见。

吴梅跟她也算死对头，可她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很注意她……

老人深深陷入回忆中，吴柠也没开口，她手指麻木地扣着墙，不知道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脑子不小心被撞坏了，以前都不记得了。我爸爸是不是死了？”

吴柠过了会儿，礼貌坦白。

她是觉得不用“那个、那个”的避讳。

这个老人也很神奇了，她的人生也很神奇了。

老人明显惊讶了一下：“你失忆了？”

吴柠点头：“嗯。”

后来老人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走的，期间吴柠一边想奶奶她们赶快回来，又一边很害怕她们突然过来。

她不是双子座，但天天都精分。

老人终于走了后，吴柠靠着墙蹲下，心里仍旧一片乱麻。

她急于想找出出路来，却明白着急不行，可怎么办？不急不急，等不急不慢地想，她恍了半天的神，大脑仍是空白。

奶奶和干奶奶回来的时候，吴柠正趴倒在床上缓神，她起身时有一阵子眩晕，感觉自己脑子要烧坏了。

还突然很恶心，想呕吐。

最终，吴柠进厨房帮她们择菜，说了一句：“刚不久有个老奶奶找你们，待了一会就走了。”

干奶奶似乎知道是哪个，问：“她个问你什么了？（土话）”

吴柠想吐的感受更加明显，她摇头，声音轻：“没说啥呢，就问了你在不在……”

吴柠和奶奶在干奶奶家连续待了三天才离开。

这三天好吃好喝，西瓜吃得饱，电视视频玩得好，可吴柠心里存着疙瘩，一阵开心过后又是一阵忧郁。

她脑子真的不好，神经病，怎么能形容出自己内心的复杂，她自己有时候都搞不清自己内心到底想干嘛。

吴柠一直担心那老人还会再来，可那老人在她们走之前也没再过来一次……

向吴柠告密一切的都像是另一个次元的事，只是这一次元的吴柠和另一个次元心灵相通产生一定共鸣了……

吴柠在回c市的车上，把三天拍的照片都发给了江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