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的。”陆运红说。他忽然间体会到戚永辉此时的心情,怀疑把他得罪了,很后悔,可转念一想,他就是那种过于认真慎微的人,这种精神习惯是不好的,就应该多折腾他几次,让他强健些才对;又想到再不然,过些日子向他借就是。
班主任老师又通过学校,给被盗的同学们申请了一笔补助,六十元,平摊给十二位被盗的同学,每人五元。这也暂时解决了陆运红的窘迫。十来天没吃过肉只吃辣椒酱的他,此时再也耐不住,权当五元钱是天上掉的馅饼,拿到的当天中午,不顾后果的打了四两饭,比平时多了一倍,并且打了两份肉,很快三下五除二吃过精光,然后再发誓,接下来继续坚持过清苦的日子,决不再犯。
没几天,他还是又犯了一次,再次打了四两饭,两份肉,狼吞虎咽的吃完之后,再度后悔,还没到月底的时候,饭票已经用完,他给自己找到了充足的理由:“应该向戚永辉借,不然他心里会难受的。”
于是他向戚永辉借三斤饭票,戚永辉果然很快乐的借给他,并问他是否要借菜票,他忙说不用。总之,到了期末,他仍然没有给父亲要钱,只说自己钱够,清苦的过着日子。
邻近放假的时候,他写信给家里,把回家的时期告诉了父亲,父亲还是给他汇来十五元。他顾不得当初的誓言,急急忙忙的去邮局里取来,象鸦片烟瘾发作式的,又二话不说的在食堂里打了五两饭和两份肉,在放假离校之前不惜一切代价的把自己款待了一次。
列车从双宁到达东永县城的时候,他没有勇气在县城里停留,生怕见到大哥陆运新留下的点点痕迹,更不敢再去南山公墓看陆运新墓,急急的去火车站坐车回家去。
还没到家,就碰到父亲和母亲,他们正在公路边收拾玉米地,见到儿子回来,两位老人谁也没说话,儿子回来就是天大的好事了。母亲忙将猪草背上,开始往家里走。到了家里,母亲放下背篓,坐下,叹着气说:“你嫂子欧军,半个月前生了个孩子。”
“......大哥在天有灵应该知道。”
“哎,老天爷啊,你大哥为啥这么没命啊。如今,人也没了,脉也断了。”母亲抱着膝盖说。
“欧姐不是生了孩子吗,怎么脉断了?”
“她生的是个女孩。你大哥咋就这么苦啊,我拜过几回菩萨,还找程增福算过命,都说他有两个娃娃,而且头一个娃是个男孩,不会错的。如今却只有一个,还是个女孩,你大哥不就断了吗?老天爷啊,一点念想都不给我留,我究竟造了什么孽啊。”
“早就新时代了,男的女的都一样。”陆运红说。
“可是这个女娃,现在人家取名字,也跟着姓欧了,叫欧晓新,跟咱们没关系的。”
“叫欧晓新?那么她名字中有个新字,是大哥的那个新......有关系的。现代社会,随男方姓或者随女方姓,都是一样的。”他对母亲说。
母亲却转不过这个弯,或者根本不可能接受他的这套没有传统基础的说辞,她现在只有把永久的失望闷在肚子里,慢慢消化。三姐陆运芹准备生第二个孩子,他们两个都在外地躲计划生育,许久没在家,也没敢回娘家了。说到三姐陆运芹,母亲又充满欣慰和羡慕,主要是因为三姐为杨家生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可惜孩子是人家杨家的!欧军为陆运新生的可怜的遗腹子又偏偏是个女孩,如果是个男孩,她甚至愿意少活二十年的生命去向上帝兑换!
“人家愿意将孩子生下来,都是对我们最大的尊敬了。人家如果不生,打掉,那还不是她的自由,并且她重新考虑婚姻还容易些,如今她带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以后结婚也难,你怎么这么不理解人家呢。”父亲在旁边说。
总之陆运新的死,对父亲陆选南的打击更是空前的,因为大儿子成就了他自豪,让他感到胜过了秦正高家,扬眉吐气这么多年,落得一场空,还搭上儿子的命,他连死的心都有。如果能用他的命换陆运新,他会毫不犹豫,可是上天丁点机会也没给他,留给他的是周围不少人明里暗里,幸灾乐祸的议论。他也间接听人说起秦正高一家人从未有过的开心与痛快,他从最初的回避、害怕到现在已经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到麻木。几个月来,他全凭自己强烈的意志支撑着,身体还没倒下,好像还逐渐的挺过来,他的病没在陆运新出事这段时间跑出来凑热闹。否则,他估计自己也已经随着陆运新一块去了。其实他几乎都在靠药维护着,只是自己没刻意去关注着,被这个不死病拖着如同废人。
昔日的朋友们,已经一个也没在家里,都在外面各自独立生活着。陆运红不允许自己假期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父亲的病状他现在已经全部清楚,母亲的身体也常在犯病痛,他已经下决心要靠自己创造,不再向有病的父亲和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的母亲伸手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