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片刻,程迎夏出来,跟在他后面,陆运红故意放慢脚步,让他能和自己并排着走,他不习惯地习惯了。两人朝着生产队老坝子方向走了好长一段路,陆运红才说:“你娘什么时候得的病?我一点都不知道。”
“她应该病了很久,开始也没告诉我,要来舅舅家的时候,她才给我说,那时她已经知道自己要不行了。”程迎夏说。
陆运红这才发现,程迎夏说话的口气很成熟,远非自己想象。为了尽量消除他的隔膜感和拉近距离,他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故意象老朋友一样,程迎夏被动的没能拒绝,从旧坝子经过的时候,又看见不远处程夏的坟,他说:“想你娘吗?”
程迎夏眼圈一红,忍不住马上抽泣,眼泪流了出来,陆运红拍拍他的肩,说:“算了,别哭,我们不说这,在这儿习惯吗?”
“......”
两人渐渐的走到公路上,陆运红又问:“舅舅、舅妈和外公对你怎样?”
“……舅舅和外公,还一般吧。”
“你是怎么想的呢?以后。”
“我都不知道.....我不想念书了,想离开这儿,出去打工。”
“那就给我打工,行吗?一边打工一边念书。”
“......”
陆运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他迟疑着,陆运红说:“你别用担心,爷爷和奶奶(按农村习惯,拜记给陆运红的,同样按陆运红的孩子辈,称呼陆运红的父母为爷爷和奶奶)不会嫌弃你的。而且,你如果答应,他们会相当高兴的。”
两人走到了当年面条厂的房子前,原来陆运红建议让父亲送给三奶奶家住,可三奶奶奶儿子钟老三终没搬来,一直空锁着。两人在房子前的石凳上面对面紧靠着坐下,陆运红看着程迎夏,等候他回答,他不好意思的擦擦眼睛,望着旁边。好一阵才说:“保保,我还不会照顾人的,我不应该这样给你们添麻烦。”
“第一,想外出打工你没到年龄,童工谁也不会用。第二,照顾爷爷奶奶,是小事,不会可以学,什么都是学会的。第三,我说了,我绝对不会不管你。”
程迎夏忽然又哭了,说:“保保,那我该怎样感谢你呢,我现在是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又没有家的,没法报答你。”
陆运红有些吃惊,刚才只是发现他打击造成的成熟,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稚嫩的孩子已经想到了这个层次,如果今天不和他一块出来,不可能了解到。他说:“别这样想,你不可能没有家。”
程迎夏擦了擦眼泪,说:“保保,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说着,慢慢的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折了几折的,有点皱,他说是他母亲死之前一天,不太说得出话来的时候,躺在床上时给他的,让他管好,别对人说。陆运红接过来,纸上歪歪斜斜的写着几行字:
“我的迎夏,我不行了,不能照顾你了。一直没告诉你,你的父亲就是我常带你去上坟的,他叫陆运新,你保保的大哥,可惜你还没出世他就死去,这个你知道就行,别对人说,否则人家会瞧不起你,以后你要好好的过下去。”
陆运红替他折好,淡淡的说:“……关于这个事,我已经知道。”
“你知道?”
“是的,可我也是才知道的。你既然早知道,就应该来找我。”
“我想,连亲舅妈他们都讨厌我了,慢慢的所有人都会讨厌我,还能找谁?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个多余的人,没谁会管我的了。”
“其实你舅舅还是很关心你的,你舅妈呢,可能只是一时接受你有些难,……你早已经知道,咱俩是亲叔侄,那我不再瞒你,另外你爷爷和奶奶也已经知道。但是,此事就咱们四人知道,别让其它人再知道了。”
“......”
“你母亲,这辈子有点苦,这有时代造成的原因,细想之下也有她自身性格的原因,我们就不再过多的去计较过去的事……另外,你叫我保保习惯了,还是就叫保保吧,行不?”
“嗯。”
“走吧,你还没去过你爷爷奶奶家。你爷爷奶奶昨天起,早就盼着你能回来,这就去吧。”
只有两百来米的距离,陆运红带着程迎夏,到了家里。父亲陆选南和母亲韩叙芳一直焦急的门口等着,望着。孩子刚到门口,母亲就已经冒着眼泪花,的把把他抱住,生怕他跑了:“孩子呀,我才知道呀,你是咱们陆家的啊,这么久来,我咋就不知道啊,呜呜呜……这儿才是你真正的家呀!”
父亲也有些激动,可他强作镇定,擦着眼睛小声对母亲说:“别大声,谨防别人知道了乱说,娃娃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母亲忙忙的收住泪,拉着程迎夏左右的打量,只说他就跟运新小时候一个样,一个样,我见他就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呢。程迎夏不好意思的小声叫:“奶奶,爷爷。”
怯生生的一丝怕被拒绝的神情让人难以割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