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染病的尸身放置在一片城郊外的空地上,旁边是备好了的草料与柴火,只待一声令下,那些尸身便会成为一堆灰烬,融入尘土。
城门里的各处都支起了连绵的帐篷或是简易的草棚,里面躺着的是已然患上了鼠疫的百姓。
他体质本就比常人好上许多,又因着那蛊虫,这鼠疫倒是对他半分作用也无。
但,为避人怀疑,朱槿还是将那块灰白的巾布如其他人一般蒙住了口鼻。
“朱兄……朱从事……”
站在草棚子前的罗双柱远远的就望见了那往这里来的人,连忙小跑了过来,却不想在开口时乱了称谓。
那从京城来的大官早就命他暂代刑狱司从事之职,怎么都这么久了,还是改不过来这话头。
罗双柱不禁有些许懊恼。
“何事?”朱槿见他这么着急忙慌的模样,剑眉微凝。
“刚刚来人,说是你的亲戚。”罗双柱赶紧道,“那人看起来好像还是很急的模样。”
“我知道了。”朱槿面色微沉,对他沉声道:“我家中并无其他亲人在世,若是有人再说这话,就替我赶走。”
放下这句话后,他旋即便来到了那大开着的府衙。
王玉臣此时并不太好,脸色有些许苍白,俯身在桌案前算着各州府送来的收支。他的手边放着一碗药汤,上面的热气微弱,显然快要凉了。
见朱槿来,他放下纸笔,一挥手免去了那些礼数,“这些时日你在从事之职上并无半分遗漏,些乡民们也算是井然有序。”
“草民惶恐。”
听着他的褒扬朱槿便猜到接下来怕是要有其他事派他去做,立马沉声道:“刑狱司从事已然病愈,草民不过一介农夫,在此任上只是侥幸不出错罢了,怎敢继续鸠占鹊巢。”
知道他会推辞,王玉臣微微点头,“旁人若是听见这话怕是早就备好了万句恭维等着,你倒是与众不同。”
小萍已然见过他了,确实不是他,到底是自己想多。
王玉臣抬手端起了那碗乌黑的汤药,晃了一下后便仰头一饮而尽。
“草民并非大族,也并未读过书,分不清四书五经,不过是侥幸认识几个字,怕是会辜负大人的厚望。”朱槿低头道,言语之间俱是恭敬。
“若是我给你这个机会呢?”王玉臣将压在书本下的绢书抽了出来,抬手递给了他。
朱槿双手接过后,只看了一眼便跪在地上,“谢大人厚爱,只不过草民实在当不起如此重任。”
“你有此能,为何不愿将它放在相应的地方?”王玉臣倚靠在椅背上,目光清冷,如同月华。
“草民有一问想请教大人。”朱槿直起身子,抬眸道。
“但说无妨。”王玉臣缓声道。
“大人如此志向,且出身如此显赫,这些年碰过多少壁,可到过无可解决的绝境?”朱槿直视他道。
王玉臣并未料到他会如此问自己,默了片刻,“套在牢笼之中,四下皆为冷壁。”
至于无可解决的……
也多去了,譬如……清儿。
“大人尚且如此,草民生于贫苦,怕是才触到一面冷壁,便已经人头落地了。”朱槿叩首道。
室内一时间寂了许久,静得仿若可以闻见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