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吃完饭的时候,余心渺睡了一个多小时,便清醒了许多,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想到自己之前似乎有些无理取闹了,脸上一红。 感觉到窗户旁边似乎有人,她往那边望去,他站在那里。轻薄的窗帘是纱制的,随着风慢慢地飞扬。 听到她动了,他腿长,几步走过来,端起汤让她喝了,他之前端过来的已经凉了,所以后来又去端了一碗。她喝完汤,觉得干涩的嗓子舒服了许多,便道了谢。 两人默默无言,江熠先出去了,她梳理了一下自己便也出去了。 晚上的烧烤是重点,在露天的场地里,时不时传来昆虫的鸣叫和清幽的花香。 周齐和朋友聊天倒一点也没有冷场。江熠今日的话依旧少,有几个女孩子时不时也会和他搭话,他回应的不多。 不认识余心渺的也会问周齐,那长得格外漂亮的女孩子是谁,她们之前知道了她在一中当老师,便不是圈子里的人了。可周齐一点都没透露,只说是江熠的好朋友,两个人认识很久了。倒不完全是他不想说,而是其实他高中和余心渺也实在没什么交集。 他和江熠形影不离,自然知道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他当时有点吃惊,所以也对余心渺暗中关注。 但是明面上两个人还是不认识,不过是在同一栋楼,经常见到对方而已,余心渺对他的印象应该就是,江熠的新朋友。他倒是了解林雪莹多些。这次本来以为余心渺不会来,他才想到了这个和余心渺是朋友的高中同学来。 周齐招呼余心渺和他们一起。 几个女孩子看到本人过来了,没有在周齐那里打听到江熠和余心渺的事情,神色有些不忿,余心渺凭空收到了几个人的敌意。年轻男子听到余心渺还是单身,倒有一点意动,准备待会儿私下问周齐。 余心渺默默地听他们谈话,很少插话,偶尔少数一中校友说到一中的趣事,她也会插几句。 然后就知道了江熠自从家里经济情况变差后,大学还没毕业就开始自己创业了,是互联网方面的,他们没细说,提到的词语也是比较专业,她听不大懂。但是从女孩子们眼里的欣赏和崇拜可以看出应该是不错的,这样她也放心一些了。 高考完她表白之后也听说了江熠家出事的消息,可是毕竟不是一个圈子里的吧,具体情况也并不了解。她舅舅舅妈那时候就把她爸爸妈妈留给她的钱交给她全权处理了,她想拿出一部分来给江熠,只是联系他从前用过的社交账号,他也总是不回消息。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帮他了。 宾主尽欢,周齐的朋友们几乎都散了,有人还问了余心渺的联系方式,她习以为常,微笑着在江熠的注视下给了联系方式,不过她并不常用那个联系方式。 林雪莹没有要走的意思,余心渺也只好坐在一旁等她和周齐道别。江熠同样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余心渺心里叹道,时间真的很能改变人,江熠以前是很爱闹的一个人,周齐很温润,江熠则和他的名字一样。 江熠突然站起来,往余心渺走过来,弯下腰对她说:“我送你回去吧。” 余心渺有些犹豫,她自然是愿意的,她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就算他什么话也不说,她也乐意。只是,她只怕自己会越陷越深,而江熠,似乎随时都可以抽身而退。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和林雪莹说了以后,就和江熠出去了。林雪莹了解江熠的人品,知道他倒不会伤害余心渺,说清楚倒好些。只是还发了一条信息,让余心渺到家之后给她打一个电话。 江熠开车很平稳,两人一直没有说什么话,他问了地址就朝着她家的方向 江熠问了她家的地址就朝着那个方向行驶过去。余心渺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觉得这样走下去,永远不到站,也是一件很令人向往的事情。 下车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外面夜生活好像才刚刚开始,小区里却是一片静谧。虽然有路灯,一些生长多年的大树下仍然黑黢黢的。 江熠停在路灯旁,昏黄的路灯让人回忆起往事来。余心渺道了谢,正准备上楼。 江熠还站在那里。 余心渺想这一别,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脚步放慢了一些。 忽然她感觉身后有人拥住了她,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这大概是靠得最近的一次。 但她还是狠了狠心,努力地想要挣开,但是江熠的手仿佛铁臂一般,牢牢地把她困住。 “你干什么!”她低呼。 她就只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她便不再挣扎。 余心渺很想质问他为什么毕业那年,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他表白,借着酒壮胆,终于吐露心声时,换来的是他冷漠的回应。那么多年不联系,他倒是回心转意了。 终于没问。 她内心很迷茫,记得上学那会儿,她好像很喜欢很喜欢他,总是默默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尽管他从不知道。他是温柔的,但好像对每个人都那么温柔。有时候她会幻想江熠是不是对自己有意,也会马上说服自己并不是那样。他做过的那些让她感觉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家教很好的男生有照顾人的习惯而已,他对每个人都是那样的吧。 余心渺的手颤抖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声,“那个时候,为什么不接受我?”这么多年,就这样浪费了么,她自以为最美好的一段岁月,并没有与他一起度过,反倒因为那天晚上第一次卸下心防,换来的是那样一个惨淡的结果,世界仿佛从此灰暗了。 “我真的很抱歉,是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江熠声音有些沙哑。她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甚至闻到了他的清新的气味,还有浅浅的呼吸,带着热气,吹到耳旁。 余心渺尽力将注意力从后面的人身上移开,在回忆中搜寻,仿佛高三的时候,江熠是很冷漠的,和以前的他是不同的,好像江熠家里出了一些问题,往常总喜欢缠着他的乔韵也逐渐失去耐心,她还以为是马上考试,乔韵要收心的原因。现在想来乔韵这种家世的人,大学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个点缀而已,又怎么会去为了一个高考,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放弃了。 “那个时候生活很辛苦。不想让你一起承担。”江熠继续解释,语气轻描淡写,余心渺也无法想象他是怎么一边应付家里的麻烦,一边准备考试的。 可能是因为终于得到了一个答案,余心渺的泪没有预兆地落下来了。 江熠有些慌了,松开了抱着她的手,走到她前面,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 余心渺不想在他面前失态,接过纸巾擦掉眼泪,稳定了情绪,这才开口问道:“ 为什么现在才诉我。”。 江熠见她没再哭了,心放下来,回道:“因为,家里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啊。”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几年以前,属于江熠的招牌式微笑,那种让人感觉很温暖的笑容。余心渺一时有些恍惚,她想起了,那个时候,就是这个笑得张扬的江熠,让她辗转反侧。 他的话印证了余心渺内心的猜测,本来这种事情,应该是很令人高兴的才是,可是余心渺却止不住地心酸,觉得江熠定是受了很多苦的。读书的时候,和傲气的乔韵不同,他,看上去是和大家打成一片的,和谁都玩得开,但是脾气不好,和别人有距离感。现在他虽然对她笑,但是那种笑,仿佛和以前又有所不同,没有那种距离感了,余心渺在心里叹了口气。 余心渺抬头看向江熠,他仍旧微笑着,几年没见过真人,简直是帅的犯规了。她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出来。 她忍不住问:“你之前有过女友吗?”语气中有一丝小心翼翼。 江熠在昏黄的灯光下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轻笑。 她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受宠若惊,江熠一直在等着她,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江熠也开玩笑式地发问:“你呢,之前有男友吗?” 余心渺看向他,认真地回答道:“没有的。”除了这段青春时期的爱恋,她再也没有一点想恋爱的感觉。 尽管一直从社交网站上关注她,知道她是单身,但是亲耳听到她否定的回答,江熠按捺住自己冒出来的高兴,问道:“那请问余心渺同学,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余心渺觉得自己本来应该是要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的,但是真的到了男神和她表白的时候,其实没那么高兴,反而有些犹疑不定。自己和江熠真的合适吗,她甚至不知道江熠喜欢自己哪里,江熠那么优秀,谁会不喜欢他呢。 沉默了片刻,余心渺不敢看他:“那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江熠心里有些着急,面上还是不显:“当然。”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看向她的眼睛,说道:“我错过了你几年,不想……再错过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白皙的脸上有点发红。 余心渺低低地说:“你让我考虑一下,我先回去了。” 江熠无声地笑了笑,余心渺一只手感受着江熠温热的体温包围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扯着她背包的带子,心里感到无限的欢喜。 “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来找你。”江熠说,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似乎已经知道她的答案会是什么。 余心渺在往常睡觉的时候睡下,只是开始一直没有睡着,她在想象自己和江熠以后的生活,又想到初中和高中的一些事情,终于沉沉地睡着了,脸上带着深深的甜蜜,往日常常蹙着的眉,此时也舒展开来,她梦见了自己初二的时候,金色的空气里,满教室都是江熠清朗的笑,那时候她只会自己偷偷地看他一眼,从来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会和他在一起。 她是被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吵醒的,坐起之后,看到是周齐打过来的,心里就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一丝睡意也无。如果不是万分要紧的事情,周齐不可能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她。 按下接听键,手机里传来周齐疲惫的声音,几个字重重地砸在她心上。 “余心渺,江熠出车祸了。生命垂危。” 周齐的声音里带着慌乱和担忧,她明白这并不是玩笑,可是,那个人不久前还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黑暗中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万籁俱寂,她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她望着黑暗,回过神来,又想起来周齐说的是生命垂危。于是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头发也没梳理,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跌跌撞撞出了门,开着自己的车向外面驶去。然后又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周齐在哪一个医院,颤抖着回拨了过去,语无伦次,问是在哪一个医院。 周齐接通以后,语气很沉重地和她说了地址,余心渺顿觉天塌了下来。 “他怎么样了?” 周齐听到她的哭腔叹了口气,问她现在在哪里,他来接她过去。她不禁有些后悔,她现在情绪肯定不对,要是慌忙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意外。 余心渺挂断电话,听到周齐叹了气,知道江熠一定是没有了生存的希望了,所以周齐才会这样说。 夜里大街上没有人,车也几乎没有。医院离得不远,也就是说,他出事的地方便也便在不远。她身子晃了晃。 周齐在医院门口等她,带着她走到江熠的手术室外面,两位长辈在休息室里。 都红着眼睛。 肇事者是一个疲劳驾驶的司机,一辆大货车一点征兆也没有地突然向江熠的车子撞过去,江熠要躲避也已经来不及。肇事者已经被警方控制住了。 后来医生出来了说了几句话,她只听到江熠的母亲悲痛欲绝的哭泣,江熠父亲压抑的痛苦的哽咽,周齐双手掩面,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江熠还没有听到她说她愿意,她这样想着,为什么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