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的空间很大,好似一个几丈长宽的巨碗一般扣在地底,四周的烛火闪烁,照亮了本是漆黑的洞穴,以及地面上的四人、一箱箱金银珠宝、码好的白骨以及聚拢的兵刃,让本来在烛火下显得有些许赤色的土地多出许多阴影。干涸的血液早就成了黑褐色,在阴影中仿佛是古老的图腾,诉说着洞穴中发生过的故事。
终于,不断诉说往事的高老探安静下来,也不再流泪。他现在想的是,把左丘无孔之死调查清楚。现在领导盗门的究竟是谁?为何要杀害左丘?盗门上上下下门徒众多却无人发现左丘已死?难不成盗门总部已经被外人完全渗透了不成?
不可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外人渗透盗门虽都是梁上君子,可也有高老探这样的枭雄、宁百夫和谷多食这样的文人,以及对小俞小莫这样对门主忠心之人。即使近几年高老探没有过多干涉门内之事,可三门主“蛇口佛心”刁腹剑和“鸡鸭犬羊牛”五位长老也会站在他这边才是!
孙凉时间多,看着高老探坐在地上不断盘算也不觉得有什么影响,还是阮大年轻,本来这地下洞穴昏暗、又有金银珠宝作伴,师父孙凉对他说不要惦念这些,又怎么可能完全无视!更何况面前的高老探与谷多食二人他又不熟悉,没必要管他们太多,便四处走走看看,拿两锭足有二十两的大金元宝碰撞,又对着羊脂白玉观音像吹气、用衣袖擦拭,一人高的玛瑙珊瑚树上被珍珠链挂满了枝杈,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阮大沉迷,也让孙凉看着他这个大徒弟摇头,只得走到谷多食身旁说道:“谷先生,烦请给我这大徒弟来一颗‘少年时’吧,看样子他是要撑不住了。”
这时紧盯着大门主的谷大算盘才反应过来,一拍额头,忙不叠道:“怪我怪我怪我,刚去点亮烛台之时就该把这‘金缕衣’的解药交于孙先生及阮大郎,实是谷某心中记挂大门主及谷仓情况才给忘记了。给,全先生,这两颗‘少年时’,您和阮大郎服下,静坐百来个呼吸,药毒自解。”说着,谷多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两颗金灿灿的小药丸交于孙凉。
原来这盗门因谷仓存放金银数量众多,为避免招摇被盯上,平日里都只会在明处安排一二人看守,其余靠的是都是机关,这烛台灯油中掺杂的“金缕衣”便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可吸可服用的毒,虽然名为“金缕衣”,实际却是类似东海龟甲混合鹿角、犀角等物,再加以湘西毒草烘烤研磨炼制而成,此毒吸入只会让人对金钱产生强烈欲望,勾人贪欲、让人献丑,暴露心底的渴望,小半个时辰心底贪念丛生、十二个时辰没有解药才会让人身心力竭而亡。可是对意志力坚定、或是对金钱渴望几乎没有的人来说,此毒却是鸡肋一般。故此说毒却也不“毒”,说不毒却也有“毒”,让人看到更多的是一个“贪”字在新。“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这是唐时一位无名氏留下的诗句,不惜钱财,必惜年华,“金缕衣”对的是“少年时”,而解金缕衣之毒的也正名为“少年时”,是一种由玉屑、珍珠粉、金纸等物加龙涎香、蜂蜜调和、搓出的小药丸,专解金缕衣让人对金钱狂躁之毒性。金缕衣、少年时,这样看来无论所用药材、可有毒性、价格贵贱,都足够讽刺,足够荒唐。
孙凉拿着手中两颗“少年时”走到阮大身前,看着这个平时憨直的大徒弟此刻看着金银玉石的双眼冒着贪婪的精光,似是恨不得把这些金玉嵌在身上不成,作为师父的孙凉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轻轻道:“老大,这些金银财宝你要想拿便拿吧!”
被金光映衬的高大身影闻言回头看向孙凉,大喜道:“真的可以拿吗师父?”话还未及说完,孙凉吧一颗少年时弹入阮大的口中,接着两个巴掌“啪啪”扇在大徒弟脸上,闪到阮大身后,把他背后的刀把顺手卸下丢到一旁,再双手变爪从其腋下穿过直扣在肋下,阮大虽然肉厚可也难免吃痛泄劲大叫,孙凉抬腿踢其膝弯内侧,使其张腿再顺势嵌住肩膀下压,使得阮大盘坐在地上。大徒弟正因被孙凉突施辣手没缓过劲来,眼见孙凉在他面前蹲下,被其掐住下巴,压低声音阴狠说道:“老大,你中毒了,现在你的心跳的很快,刚才喂你吃下去的正是解药,在此处深呼吸调整身体,感受心跳慢了下去再起身喊我。”说完,又拍了拍大徒弟的脸孙凉才起身离开。
刚从师父的突袭中缓过神来的阮大发觉自己已席地而坐,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胸口,这心脏跳的还真是猛烈,好似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般。脸上也好烫,估计现在红的像个猴屁股吧...最重要的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师父刚才说话的语气了,看来师父他老人家是真的生气了...阮大心念至此,刚慢下来的心跳又快了些...不行,还是要把心跳压下去,深呼吸...深呼吸...
从阮大身旁离开,孙凉把另一颗少年时塞到了腰带里面。他对金钱的欲望一般,而且做杀手多年定力也有所锻炼,故此这金缕衣并没有让他心里有什么变化,甚至还比平时要更为清醒些。而这“少年时”是盗门中才制得起、用得起的“毒”,留一颗在身上总会有用到的时候,想必谷算盘也不会和自己过多计较。
孙凉走回到高老探和谷多食二人身边时,他们两个正悄悄说着什么。眼见孙凉过来,高老探就对谷多食说:“大算盘,你先回门里,记住我说的,打听好门内种种情况,看看三门主在做何事,如若刁老三可信便要其把那个什么朱迟虎给老猴儿我扣下。待我晚些回到‘古董店’里再和你们二人商量对策。”
谷多食退后一步抱拳,道:“谨遵大门主令。大门主,那算盘我就先走一步了。”
“快去吧,记住我说的。”高老探摆摆手,好似有些不耐烦,想了想又追了一句:“大算盘你等下,小俞小莫还在上面,你上去时可打声招呼要这俩孩子再等我一会儿。”
“好的,大门主,晚些我在古董店等您。”说罢,谷多食转身离去,在大铁门上摸索了几下,竟然就直接打开了。孙凉见到这一幕心想,看来这门上还是有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机关才是...
眼看着谷算盘离开洞穴,高老探这才把左丘无孔的头骨又捧起来在自己手上,看了看孙凉,便转身向白骨的方向走去,最终说道:“孙夜叉,现在老猴儿该问问你了。”
孙凉知道高老探心中有些疑问需要自己解答,一直都在等着,道:“你问。”
高老探把头颅放回在无头白骨之上,看了看是否端正,才转过身看向孙凉,问道:“你带着大徒弟来我谷仓所为何事?”
“是我要大徒弟出城寻觅一处院落,准备租下来,才碰巧看到了这里。”孙凉回道。
“租院子?夜叉你不是带着三个徒弟住在洪信府上吗?怎地还要出来住?”高老探闻言皱眉道。
孙凉摇摇头,道:“租下来不是我要住,而是我有个朋友这几日便要抵达东京城,可是他在京师没有落脚处,我也不好把他带入洪太尉府上,便要老大出来找个院子给朋友和他的人一起暂住。”
高老探听得仔细,但没有立刻答话,走回到孙凉面前才说道:“你的朋友几人?走的是陆路还是水路?大概何时到达?”
“他带着徒弟应是一共五人,水路北上而来,最多不过三天就要到了。”
“三天...时间有些紧...”高老探嘴中念叨着,心中还在不断盘算。孙凉大概能猜到高老探想说什么,便也没做声,等这只老猴子先开口。这么一会儿盘坐在金银箱子旁的阮大已经调整七八,自觉心跳稳下来就也起身回到了师父身边。孙凉看看他,问道:“老大感觉好些没?”
阮大面露惭愧道:“好些了师父,我给你老人家丢人了。”
“无碍,这种毒我也很难察觉,只是这毒也并不针对我,故此老夫才无事。但是以后若再有这种对于钱财突然的‘渴望’,你也该记住,有些警觉才是。”孙凉没有怪这个憨直的大徒弟,毕竟这金缕衣之毒好似在江湖中也少见,只是针对贪财之徒而准备,当然只要是人,便是十之八九皆贪财,哪有不贪财的道理。
“阮大记住师父的话了,师父放心,若再有这种类似感觉出现我必然会逼自己清醒,以免狂躁。”阮大的脸上两个巴掌印还正红,看来刚才孙凉下手是真的用上了气力,才让皮糙肉厚的阮大有此难堪。当然,阮大是觉得师父这是为自己好才用力出手的。
孙凉点点头,又看向还在嘴中念叨着的高老探。阮大也刚注意到这高大门主此刻口中不知在念叨着什么,显得倒是有些诡异,于是凑到孙凉耳边轻声问道:“师父,这高大门主在念叨什么?好像听不清呢?”
瞥了一眼身旁的大徒弟,孙凉故作高深道:“你小子懂什么,高大门主嘴中说的,老夫也是一句没听清!”这话让阮大听着一愣,紧接着不自觉地笑了出来,想想又不合适,只得捂嘴强忍着笑。毕竟在阮大眼中的孙凉是笑都几乎不会笑的,没想到还能说出“笑话”来,也真是难得。
这时高老探终于停下脚步,地上都已被他走出尘土了,也随着他的停止开始缓缓落下,本来干涸的血迹也变得更为模糊。老猴儿看向孙凉,一脸严肃:“孙夜叉,老猴儿我这次需要你帮忙了。”
孙凉闻言心中暗叫一声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但是面目上毫无波澜,对这高老探道:“高门主,你有何吩咐尽管直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