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厉兵马谢安笑辞世，骂苌贼苻坚恨归天（中）　　　　接下来的两天，谢瑍除了和翟宣讨论数术，就是和墨羽谈机械制造之法。两个人都被谢瑍所知之广博钦倒。墨羽得谢瑍制图之法，喜不自胜，谢瑍的攻城器械、强弩连弓，墨羽尽数设计完毕。谢瑍又授之圆周切削，平面加工之法，以及轴承、弹簧，齿轮、齿条，链轮，链条，键槽等等机械部件及加工之法，墨羽如虎添翼，这才相信他的师兄到底比他识人。　　　　太元十年八月二十一日，雨。　　谢瑍一早起来，再次觉得有些恍惚。遂在书房内练起了太极拳。走完拳式，开始写三字经。午餐以后，谢瑍去军营检查进度后，才回到书房继续写字。眼见申时已过，正要出门走走，就见谢祯哭着来报，“京师来人，丞相大人病情加重，老爷已奉旨先一步返回建康，令少爷即刻回转京师。”　　谢瑍这才想起来，历史上的谢安是八月二十二日逝世。四天之后苻坚被姚苌所杀，前秦灭亡。姚苌自立为王，是为后秦。　　谢瑍不敢怠慢，顾不上召集属下安排，和刘穆之交代一下，连夜赶往建康不提。有人说了，像谢瑍这样的统兵之人，怎可不经皇帝许可就擅自回京呢？说的没错，谢瑍上次回京之时，早就准备了奏疏，就在谢祥手里。谢瑍告诉谢祥，一旦有急事，即打开书信，上有安排之法。他只能祈祷谢祥打开了他留的书信。　　　　晋都建康，卫将军府。　　谢安榻前，谢石、谢铁、谢琰等兄弟子侄守候在谢安身前。　　“幼度什么时候能回来？”谢安问道。　　“昨日已经请旨去往京口，应该就到了。”谢琰道。　　“我感到时间不多了，子明呢？可有派人去让他回来？”谢安问道。　　“孩儿这就派人去广陵。”谢琰道。　　“不用了。”谢安道，“就让他安心做事吧。去叫淑珍带着灵运过府。”　　就在谢琰派人去叫刘淑珍母子的时候，谢玄冲进了卫将军府，来到谢安榻前，跪倒施礼。　　“幼度，你回来了。”谢安伸出虚弱干枯的手，抓住谢玄道，“好好保重，辅助子明，将来谢家就靠他了。”　　“叔父勿忧，吾回之时，已差人去广陵命子明速回。”谢玄道。　　“你们都是带兵之人，没有圣旨，不得擅离。要小心行事。”谢安道。　　众人相谈之时，刘淑珍带着谢灵运来了。刘淑珍行礼已毕，说道，“这是上次夫君离京之时所留，嘱谢祥紧急之时打开。”说着将谢瑍留下的书信呈给谢安。谢安抬抬手，示意谢玄打开。谢玄打开书信，之间上边写道；　　祥兄：　　子明即将离京，然深忧叔祖病笃，恐不及见最后一面。　　书房内有子明请回建康探病之奏疏一份，请托七舅大人即刻上奏陛下，或可求得一线机会。　　另，若子明归晚，请夫人携灵运至叔祖榻前，代子明叩首。　　切切！　　太元十年八月十日子明留书。　　　　谢安听罢，欣然一笑。众人则是先惊后喜，谢玄急忙拜别谢安去文澜轩拿奏疏，然后直接去找王献之。王献之听了谢玄的话，看着谢瑍的奏疏，点点头道，“幼度兄，有子若此，夫复何求。”说着将谢瑍的奏疏给谢玄看。　　谢玄见自己的儿子，奏疏用的是王氏笔体，奏疏最后的日期却是未曾写。这也是让王献之呈转奏疏的原因。　　谢玄点点头，好像这个儿子什么都算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未在他的眼中。真不知是福是祸。“请子敬尽快呈奏陛下，叔快不行了。”　　“我即刻进宫。”王献之说完，也不坐车，策马而去。　　　　太元十年八月二十二日（丁酉），雨。　　丞相谢安病情加重的消息，不胫而走。　　孝武帝派太医入府为谢安诊治。一些老臣好友都来府上探望。　　王献之和他二哥王凝之、二嫂谢道韫，都相继过府来探望谢安。　　“丞相，丞相，怎会如此模样？”王献之和谢安关系是相当的好。　　“子敬贤弟，有劳了。”谢安欠身道。　　“哎呀，我的丞相大人，你还用如此对我这个晚辈吗？”王献之急道。　　“你们都来了，我想我也快走了。能看到你们都好好的，我很安心。”谢安道。　　“三哥，你这是说什么呢？”谢石谢铁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刚才太医不是说了吗，会没事的，只要静养一段时日。”　　“叔父大人，小侄还要聆听您的教诲呢，您一定会好起来的。”谢玄道。　　“我也想好起来呢。”谢安平静而安详，“淑珍，过来，让我看看小灵运。”　　“灵运，快让曾祖看看。”刘淑珍抱着谢灵运来到谢安的身前。谢灵运才过了满月不久，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睛看着满脸枯黄的谢安，竟然没有害怕，也没有哭泣，舞扎着连个小手，小嘴一咧笑起来。　　“真是个好孩子。”谢安伸出手要牵住小灵运。　　就在这时，一个家人来报，“丞相，刺史大人来了。”　　“什么刺史大人？”众人正在疑惑之时，谢瑍淋得像个落汤鸡，进了室内，跪倒施礼，“侄孙谢瑍，拜见叔祖。子明来迟了。”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谢瑍已是徐州刺史了。看着谢瑍满身泥泞的狼狈相，众人没有一个觉得可笑，一种血脉相连的亲情弥漫开来。　　“不迟，不迟。”谢安坐直了身子道，“去，换衣服。”　　谢瑍换好衣服，重新见礼。一家人看到玉树临风的谢瑍，百感交集，再也不是那个痴傻的愚儿了。　　“来，坐叔祖身边来。”谢安示意谢瑍，谢瑍坐到谢安身边，双手握住谢安枯干冰凉的手，悲从心来，不禁潸然泪下。　　“好孩子，莫哭。”谢安说道，“人固有一死，这不是你说的吗？能见到你回来，叔祖也就安心了。”说着，谢安向谢混招招手，谢混才八岁，是谢安最小的孙子，自幼聪慧，人言有乃祖之风。谢安一手牵着谢混，一手牵着谢瑍，轻声对谢混道，“好好跟着你兄长。”又看着谢瑍道，“好好照顾谢家。”　　“叔祖放心，子明一定会的。”谢瑍流着泪道。　　听着谢瑍的话，谢安再次用眷恋的目光环顾四下的亲人，像是嘱托，又像是自言自语，面带微笑，轻轻的呢喃着：“还是东山……”　　话未说完，声息渐无……　　谢安这个东晋最后的名相，终于没有因为谢瑍的到来而多挨些时日，也没有看到北伐的最终胜利，就这样含笑而逝。虽有牵挂，但已无憾，足矣。　　　　太元十年八月二十二，乙酉仲秋酉时，一代名相，溘然而逝。　　顿时冲天的哭声自谢府中荡漾开来，似乎老天爷也在为一代名相而哭泣，雨吓得愈发紧了。　　谢瑍和谢混直接扑在谢安身上痛哭起来。谢石、谢铁兄弟二人更是跪倒在地，如丧考妣一般大哭不已。　　谢玄和谢琰兄弟二人也悲痛欲绝的跪倒在地。　　“叔父。”　　“大父。”　　王家三人也跪下来，谢道韫虽是王家媳妇，到底是谢家之人，一时悲愤竟昏厥过去。刘淑珍抱着幼小的谢灵运，使劲摇晃着谢道韫，谢道韫吐出一口鲜血，方才哭出声来。刘淑珍一手抱着谢灵运，一手揽着谢道韫，二人相拥，欲哭无声。　　王献之以头触地，开言道：“丞相大人，三次提携之恩，铭刻于心。然淝水之胜已过两年，北府将士功无半寸；屑小猖獗舞弊于内，忠贞之士流亡于外，子敬有愧丞相所托。今日灵前发誓，定直言劝奏，讨回公道。”　　　　新平城。　　姚苌上次向苻坚求传国玺没有得逞。　　姚苌是怎么说的呢，他说：“苌次膺符历，可以为惠。”意思是说，我姚苌也是符历上有名字的，可以接受皇位啊。坚瞋目叱之曰：“小羌乃敢干逼天子，岂以传国玺授汝羌也，图纬符命，何所依据？五胡次序，无汝羌名。违天不祥，其能久乎！玺已送晋，不可得也。”　　这段话是说，苻坚瞪大眼睛愤怒的斥责姚苌道：你一个小小羌族之子，怎么能把传国玉玺交给你这样的羌人呢。你既然说你有符历，那就拿出来看看你的依据在哪里呢？五胡之中没有羌族的名字。你如此逆天行事是不祥的，能长久吗？传国玉玺已经派人送往晋廷，你是得不到了。　　这一日，苌又遣手下尹纬游说苻坚，请求苻坚效法尧舜禅让地位的做法，将皇位禅让给自己。苻坚斥责尹纬说：“禅代者，圣贤之事。姚苌叛贼，奈何拟之古人！”苻坚的意思是说，禅让以代，那是圣贤明主之间的事。姚苌是叛贼，人人得而诛之，怎么可以和古代圣人相比呢。　　以苻坚之骄傲是决不会禅让帝位的，就算是禅让也绝不会给姚苌这样的贼子。苻坚说吾不用王景略、阳平公的计策，使白虏敢至于此。苻坚不想遭姚苌的羞辱，故大骂姚苌乃叛主弑君之贼，以求速死。苻坚在长安被围时曾言：“吾不用王景略、阳平公之言，使白虏敢至于此。”王景略即王猛，晋书记载“猛瑰姿俊伟。博学好兵书，谨重严毅，气度雄远，细事不干其虑，自不参其神契，略不与交通，是以浮华之士咸轻而笑之。猛悠然自得，不以屑怀……猛宰政公平，流放尸素，拔幽滞，显贤才，外修兵革，内综儒学，劝课农桑，教以廉耻，无罪而不刑，无才而不任，庶绩咸熙，百揆时叙……其令行禁整，事无留滞，皆此类也。性刚明清肃，于善恶尤分。微时一餐之惠，睚柴之忿，靡不报焉，时论颇以此少之。 ”　　　　太元十年八月二十四日，姚苌在新平佛寺中缢杀苻坚，时年四十八岁。中山公诜及张夫人一起自杀。可惜苻坚一代英主，大秦天王，纵横天下，死于羌叛之手。　　《晋书》如此评价苻坚：“永固（苻坚字永固）雅量瑰姿，变夷从夏，叶鱼龙之遥咏，挺莫苻之休征，克翦奸回，纂承伪历，遵明王之德教，阐先圣之儒风，抚育黎元，忧勤庶政。……乃平燕定蜀，擒代吞凉，跨三分之二，居九州之七，遐荒慕义，幽险宅心，因止马而献歌，托栖以成颂，因以功侔曩烈，岂直化洽当年！虽五胡之盛，莫之比也。既而足己夸世，复谏违谋，轻敌怒邻，穷兵黩武。怼三正之未叶，耻五运之犹乖，倾率土之师，起滔天之寇，负其犬羊之力，肆其吞噬之能。自谓战必胜，攻必取，便欲鸣鸶禹穴，驻跸疑山，疏爵以侯楚材，筑馆以须归命。曾斗知人道助顺，神理害盈，虽矜涿野之强，终致昆阳之败。道使文渠候隙，狡寇伺间，步摇启其祸先，烧当乘其乱极，宗社迁于他族，身首罄于贼臣，贼戒将来，取笑天下，岂不哀哉！岂不谬哉！”　　正如司马光所比喻的那样：“魏文侯问李克，吴之所以亡，对曰：‘数战数胜。’文侯曰：‘数战数胜，国之福也，何故亡？’对曰：‘数战则民疲，数胜则主骄，以骄主御疲民，未有不亡者也。’秦王坚似之矣。”　　直到此时，苻坚的另一个儿子苻丕还不知道苻坚被姚苌所杀，正在收集兵力，前往长安。及谢瑍入邺城，方知姚苌弑君，乃西走晋阳登基大赦，与姚苌对峙，此乃后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