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大秦司空,上党公张蚝横刀立马,拦住了刘牢之和刘裕。 张蚝此人勇武过人,且有谋略,自然不会将刘牢之放在心上。两人甫一交战,兵刃空中相碰,声音传出多远。两个人都是一震,暗叹好大力气。张蚝大喊一声:“好,再来!”张蚝回转马头,二度来战,盖马三刀。刘牢之也不含糊,对劈格挡之外,顺势反背一刀。可是到底比不上张蚝力大,双臂发麻,急忙拨开战马,以利缓释疲劳。 张蚝越战越勇,呼喝不已,刘牢之已有些招架不住。按照评书的说法叫: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了。刘裕在旁边看得清楚,大喊一声:“将军少歇,俺看得手痒,且让俺一战。”说着策马前冲。 刘牢之自然明白,拨马让过风头。刘裕迎上,挥刀就是横扫千军,和张蚝的兵刃相碰,虎口微微发热,刘裕心道:“果然是好手,让俺练练手吧。”刘裕打起精神,两个人马打盘桓,战在一起。严格的说,这是出征以来第一次跟敌将交手,而且是这样几无败绩的高手,刘裕自是不愿放过。刘牢之退回本阵,看刘裕打得风生水起的,不仅暗叹一代新人换旧人。 两个人都非庸手,三十个照面过去,刘裕依然精神头十足,而张蚝也丝毫不弱。看看难分胜负,刘裕向着老头摆摆手道:“你我都赢不得彼此,看来得让大少爷来收你。”张蚝一听,冷哼一声,不屑道:“小阿奴,少要狂言,和老夫战平,你足可以骄傲了。” “老头,跟你好好说话,你咋就不好好听呢。”刘裕道:“莫要倚老卖老,知道我跟大少爷学了多久吗?不到两个月,刚才跟你打的那个在少爷面前过不了三招。而我家少爷不久前又有突破,进了一大步了,收拾你,哼,按少爷的说法叫:‘三不打’。知道啥叫三不打吗?一不打老者为尊,二不打妇孺为爱,三不打僧道方外。” 张蚝听了刘裕的话,气得火冒三丈,举刀来战。刘裕拨马就往东北方向跑去,张蚝催马便追。刘牢之注意到刘裕向后看了他一眼,心里明白了什么。待二人跑远,向后挥手,一马当先,率大军向城内压过去。城上守军一见大惊,又不敢关城门,只好乱箭齐发。 那边张蚝听到隐约的喊杀之声,知道上当,拨马就往回跑。刘裕张弓搭箭,往张蚝背心连着就是几箭。张蚝只好附身闪避,眼见就到了城外,策马向着刘牢之冲去。 城门口挤满了入城的兵丁,根本无法进城。刘牢之回身,和刘裕双战张蚝。晋军展开队伍,将三人围在中间。刘裕大喊道:“别弄死了这个家伙,我得带他去见大少爷。”张蚝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到底单手难敌四拳,渐渐地落了下风。而乐平城内的兵又出不来,在城墙之上距离太远,帮不上忙,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将张蚝累得大汗淋漓。 “有本事跟老夫单打独斗。”张蚝气得须发皆张。 “我傻啊我,一个人打不过你啊。”刘裕还在气张蚝:“要打得过你,还用这样子?” “气死老夫了!”张蚝大喝一声,竟然不惜受伤也要先干掉一个。可惜刘裕早就打算游斗,哪里跟他硬来。张蚝没辙,抽出腰刀,就要自尽。刘裕看得仔细,一箭射去,正中马身,那马希律律一声暴叫,前蹄高高跃起,张蚝没有准备,竟将老头掀下马来。 刘裕也跳下马来,上前去抓张蚝。张蚝怒发冲冠,就欲跟刘裕厮打。 这会儿,刘裕可算是找到用拳的机会了。虽然形意拳才练了两个多月,可拳界素有“形意一年打死人”的说法,何况刘裕这样本就勇武之人,如今是如虎添翼。 张蚝眼看刘裕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下,可自己怎么都占不到便宜,而且这回可不是投机取巧,是堂堂正正的打。刘裕很难找到好的对手,今天算是放开了。就见刘裕将五行拳反复的来回使用,慢慢就融入拳意之中。金水木火土,劈钻崩炮横,结合劈打盘推扫五法,气势连绵、刚柔并济。五行配五方,循五脏,对应十天干,正是:一擘东方甲乙木,二打南方丙丁火,三盘西方庚辛金。四推北方壬癸水,五扫中央戊己土。 刘裕渐入佳境,张蚝每况愈下。本来势均力敌的两个人,此消彼长,当然优劣自现。最后张蚝只能用笨办法,刘裕怎么打,他也怎么打,这才相持起来。突然刘裕大笑三声,停下拳势,对张蚝拱手施礼道:“多谢老丈!本将随大少爷习拳,不足两月,一直未得要领。今日一战,方略有所得。”张蚝这才相信刘裕所言竟是真的,不仅对刘裕口中的大少爷好奇起来:“阁下所言大少爷是何人?” “郡公大人,你可要听好了。”刘裕这会儿心情特好,笑着解释道:“就是我朝本次北征的前锋都督,使持节都督江北诸军事的谢瑍谢子明将军。” “谢瑍谢子明?”张蚝自言自语道:“请问你们将军可是一个少年郎?” “正是。大少爷年为弱冠,文才武略俱佳。虽出身豪门,但平易近人,带我等均如兄弟,深得陛下倚重。”刘裕道:“郡公可知邺城如何攻取的?” “愿闻其详!”张蚝也不打了,跟刘裕聊起来。 “听舍弟讲,大少爷孤身入邺,和你们家秦王谈了半个时辰,苻丕就率众逃离邺城。”刘裕眉飞色舞道:“兵不血刃,只言取邺。说起来让人神往啊。” 张蚝想起符丕奔晋阳确是没带多少人,又想起符丕前几天在晋阳的表现,不禁有些相信了。 “张大人,您还不知道吧。据说当时我家少爷可是给苻丕指了三条路。最后苻丕选择了取道晋阳继承大位。”刘裕继续忽悠:“可惜苻丕胸无大略,恐怕难以成事啊。” 张蚝心中憋闷,竟然沉默不语。 为什么呢?张蚝自诩勇武,又有苻坚宠信,作为并州刺史,在晋阳一言九鼎。自从迎符丕到了晋阳,几方人马也有十数万大军,竟毫无建树。在平阳据守近两个月,现在还在观望。难道自己选错了吗? “张大人,不如随我家少爷,以郡公之能,定大有所为。”刘裕道:“您还不知道吧,慕容垂已经被大少爷在邺城抓获了。”刘裕又爆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张蚝想到晋军势如破竹地北上速度,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了。 “果然如此。”张蚝叹道,“无怪垂逆自至邺城即无消息。” 想到此,张蚝问道:“贵军今欲何往?” “奉大少爷军令,取上党后,沿此北上雁门代郡。”刘裕也不掩藏目的,“如您老不在此地,我们也不会攻此城,大少爷令我们不得与人交战,到达代郡就算大功。可惜这里路太难走了。” “两位将军,请听某一言。”张蚝道:“此去代郡,一路崇山峻岭,人尚难行,何况马匹。我劝二位,从此向东北下太行,如冀州才是正理。否则一旦大雪封山,就等着死吧。” “大人之言,倒是有理。”刘裕道:“只是军令难违啊。” “二位请看,由此往北是五台山、衡山,西面是吕梁山,连绵数千里,根本不是骑兵能行之地,不算关隘,光这些山峰就够了。雪后的山岭,根本无法行走,某言绝非危言。”张蚝向北向西指点着连绵的群山说道,“若非阁下毫不讳言,某也不会言此,就当是还此人情了。” “大人的人情可大了,我这是两万兵马呢。”刘裕大咧咧的笑着拱手施礼道:“难道大人不想随我等去幽州看看,我们大少爷可是思贤若渴之人。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张蚝道:“我张蚝难道是卖主求荣之辈?” “大人误会啦。”刘裕道:“我说的可惜是我自己,大少爷正在推行新政,我不太了解,没法跟你细说。新政据说是惟贤德取士,无论什么人,巫医乐师百工,乃至士农道儒法兵墨等等,一视同仁,那个好像是叫什么:‘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 “哦?”张蚝双目微缩,心中大震,如此说来这个大少爷倒是一个妙人,成则泽被万世,败亦万古流芳,值得见见。想到此,张蚝道:“今日蒙二位不杀,某定有所报。只是某必须即刻赶回晋阳,将所知告知大王。两位告辞了。”说着,张蚝要走。 “慢着。”刘裕喝道:“你得到我们的消息,就这样走了,你觉得可能吗?你有两条路:一条是跟我们一起走;另一条路就是永远闭嘴。你选吧。” “看来某今日唯死而已。”张蚝微微摇头道:“想我父子先叛秦归晋,后又降秦反晋,如此反复实非某愿。死则死矣!”说着就要自裁。 一直在旁边未开口的刘牢之,看这两个人聊得甚欢,没想到一言不合,情况急转直下。他年龄长,知道的事必刘裕多,乃道:“张大人切莫行此愚昧之事。想当年尊父子弃暗投明,苻坚大怒亲率军讨伐,兵多将广,尊父子以一郡之力,与秦王相持日久。若非邓羌吕光合力,用计擒你,无人能是你的对手。那时,若是朝廷派援军救援,也就不会有当日之事,其错不在阁下父子。”刘牢之慢慢说道:“如今,朝廷大举北上复国,谢将军父子总督天下兵马,大势在晋。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君而事,此诚阁下立功之际,何出如此下策?” “多谢刘将军美言。”张蚝道:“既如此,某进无寸功,何颜以对谢将军。请二位转呈拜上谢将军,就言张某留此残身,以待将军挥师三晋。”说罢,躬身施礼。二刘也躬身还礼。 “还请二位将军细察某言,由此取道东向,过井陉而入冀州,继而北往幽州。”张蚝再次拱手劝道。 “实不相瞒,我二人也甚是困惑。”刘牢之蹙眉道:“将军行事,素有深意,道坚深恐误了将军大事。如非军令难违,我们都想原路返回了。” “由此至代郡,千余里山路,奇险倒也罢了。如遇雨雪,更无法行走。上党至此还好一点,你们走了多久?起码也要二十天。到代郡至少要一个半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人员和马匹补给何来?与全军覆没相比,此去冀州乃是上策。”张蚝既然有心归附,自然也想表现自己才能。 “郡公所言甚是,既然如此我们在此休息一日,明日越太行东行。”二刘终于做出了明智的决定。 “二位将军,沿此东行,即为井陉。下山之后最近所在是房子,再前行就是赵郡治所。”张蚝道:“贵军既然自邺城一路北上,那么赵郡应已控于贵军之手,到了赵郡即无忧矣;也可下山后径往中山,我王已得到消息,谢将军已从中山往幽州而去。我不建议二位在此休息,乘时尚早,赶一段路,若天气骤变,事则难料。” “张公所言甚是,既如此,我等谢过,后会有期。”二人拱手向张蚝称谢,点起队伍向北方向,然后沿着桃河向东而去。为何沿河而行,当然是水往低处流的缘故。这一带正是太行山脉地势最低的地方,也就是说,从这里进攻三晋之地是一个极好的突破点。 十月三日,二刘兵至苇泽关,也就是后世人称的“娘子关”。这时的娘子关还没后来那么大的名气,只是一个太行西麓重要的关隘,和东麓的土门关一西一东,卡住晋与冀鲁的交通门户。见到大军到来,守关的直接投降,二刘两人商量了一下,留下一千五百兵丁和骑兵五百名守此咽喉,将所带的粮草,留了三天份额,其余辎重全部留在了苇泽关。轻装的队伍速度快了不少。 十一月四日午后,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来,竟比谢瑍那里早了一天多,好再风很大,雪不大。不然真麻烦了。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在山上看到山下的村庄了。两人一边给大家鼓劲,一边让大家换好衣服,加快速度,争取尽快下山,下山之后统统有赏。这是刘裕说的,反正到时候找谢瑍要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有理。本来有些疲惫的队伍,立刻来了精神。 风卷雪花,暮色已暝,到达井陉山的土门关时,已是酉时。 土门关的守将是慕容垂的人,见到有大军突然从西方越山而来,大惊。 刘牢之上前道:“可是燕王的手下?” 天色已暗,也看不出是什么人。听得有人问话,也就搭上了腔。 “某正是燕王派来守井陉关口的。你是何人?”对面人问道。 “看来燕王很久没和你们联系吧。”刘牢之道:“燕王和我家将军合兵,这是西路军取上党和乐平之后,赶往幽州和大队汇合。” “哦?有何为证?”对方有点怀疑道。 “无凭无据。”刘牢之道:“就凭我数万人,还要和你啰嗦,就应知不是敌人,否则早开打了。” “将军何意?”对方问。 “让我军入关休整,一日后我们即赶往中山,接着去幽州。”刘牢之有些不耐烦道:“耽误了军机,你承担不起!” 那首将纠结了良久,总算开了关门。接近两万人啊,这小关还真是显得拥挤不堪,好在天冷,人挤挤暖和。两人故伎重演,在这里留下了五百步军,五百骑兵。这样他手下的步军就完全放出去了,而且接管了两个关隘,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入夜,两人商量半天,又将土门关守将找来,详加询问,以确定明日行程。 这正是:取代郡由山改道,走井陉无意得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