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陵川的上空,妖风在狂乱地吹,却吹不散浓重得如墨一般的黑云。 谁也无法料到,短短一瞬间的结界动荡会给除魔师带来如此巨大的麻烦。 “大家小心,守好阵形!” 狂乱的魔气在高空中流窜,将除魔师排摆好的阵形冲得七零八散。 阵形被冲散,队伍正在再次集结。 第二队长游霄大喝一声:“别他妈地摆阵了,来不及了,给爷直接提着家伙上!” 黑色的妖魔之气掩了天光,除魔师的利刃与庞大的魖化之物正在陵川的上空激烈的交战。 除魔队齐齐祭出光剑腾空扑向魔物,白光从巨大的暗影中激射而出,黑色的怪物发出无比惨烈的嘶吼,瘴气瞬间被驱散。 “得手啦!” 队伍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然而就在此时,黑气从那人胸口透出,他好似被控制一般,将利器刺向自己的同伴。 “不好,被附身了!” 第二队长举剑掠到那人跟前,妖异的魔气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他仔细一看,周遭的同伴双眼变得如野兽般嗜血通红。 此刻,游霄万万没有没料到,自己竟然成了同伴攻击的对象。 落叶簌簌而下,目露凶光的异变之人如同恶鬼一般朝唯一保持着清醒的除魔师扑了过去,犹如凶恶的野兽要将猎物撕碎。 不远处的高山上,一个拖着长刀的黑色影子看着这一切,发出了扭曲而快乐的笑声。 ※※※ 沉睡醒来的少女对城外的危险浑然未知,她正在努力接受着刚刚从青年口中得知的身份。 她是君宴芷,以养女的身份,成为了西陵分支家的第二继承人。 君家是非常古老的家族,时代被神兽鲲鹏所庇佑。这个家族家系十分庞大,却并不以世袭的方式继承家主之位。 历代子嗣无论本家和分支要继承家主,必须进入圣地——“炎樱阁”进行试炼,通过试炼的人会成为新一代的家主,而历代的失败者却没有一个活着回来,只除了眼前这个沉睡了三年的少女。 “你是说,我是唯一一个试炼失败却从炎樱阁活着回来的人?” 青年点点头。 君宴芷继续问道:“外人又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说不定通过试炼的人是我呢。” 青年指了指眉心,淡淡道:“你没有。” “啊?” 少女腹诽道,这家伙说话惜字如金,简直要憋死个人。 “徽记,你没有。” 通过炎樱阁试炼的人会得到神兽赐予的徽记,很显然君少卿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君宴芷揽过镜子,仔细看了看,然后撇撇嘴,不甘心道:“好吧,那东西我确实没有。” 继而又问道:“不过,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 青年摇摇头,关于焱樱阁里埋葬的过去,除了君少卿,恐怕只有那些死人知道了。 君宴芷叹了口气,看来他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跳动的火苗在窗户上映照出二人的影子,她仔细端详着镜子中这张脸,越看却越觉得陌生。 突然猛地一抬头,却看到昏暗的灯火落入青年的眼中,仿若萤火青辉,幽然瑰丽。 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撞上心头,好似有什么东西潜藏在意识深处,想要挣脱而出。 她脱口道:“我们真的没有见过?” 青年肯定道:“未曾。” 她仍不死心,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朱雀。” “那只是封号,我想知道你的真名。” 她想如果知道了他的名字,她一定能想起什么来。 “苍世”,青年用很低的声音开口。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了,久到连他自己念出口都觉得陌生。 “苍世”,少女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她拼命地在记忆的各个角落搜寻,试图找到与这个名字相关的一切信息。 然而她什么也没有找到。 就在此时,青年腰间的苗刀发出一阵轻微的颤动。 朱雀脸色突变,提着楼骨沉雀便要走。 君宴芷一把将他拉住:“发生什么事了?” 朱雀从怀中取出一颗黑色的大珠子,只听见“辟邪珠”三个字飘来,恍然未觉间对方已消失在原地。 君家小姐叹息道:真是个来去如风的家伙。 君宴芷仔细端详着苍世拿给她的那颗珠子,心里正在琢磨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用处。 “嘎吱”一声门扉转动,她抬眼一看,却是段柔端着一盅热汤绕了进来。 折腾半天,她已是饿极了,将珠子放到床头,也没多想端起瓷盅便将汤水一饮而尽,完全没有发现段柔僵硬的四肢。 突然,床头的辟邪珠光芒大盛,君宴芷猛然惊觉不对劲。 “!?” 瞬息之间,那个看似无害的女子一把掐住了她的颈项。 “唔——” 她试图掰开她的手,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出奇,那一刻,她直觉得自己的喉骨快要被她捏碎。 眼前的这个“段柔”两眼空洞,周身被瘴气萦绕,犹如白日袭击她的那把妖刀。 辟邪珠发出的光似乎让她感到不适,“段柔”不敢离那里太近,她钳制着猎物,将其拖到院子里。 此刻君宴芷才明白辟邪珠的用处,她真想骂自己是猪,能救命的东西就在眼前,她却偏偏错失良机。 “段柔”猛地拉开君宴芷的领口,她眼里突然闪烁着幽红的光,仿佛因看到白皙肌肤下的血管而激动着。 看着“段柔”那张狰狞的脸无限欺近自己,君宴芷打算生生忍了她那一口,反正是个女孩子,应该也不是很疼。 就在她以为脖子快被咬破的那一刹那,眼前一道耀眼的红光闪过,凄厉的叫声突然响起。 ※※※ 等她回过神来,段柔已颓然地倒在了一旁,而出现在她面前的则是君少卿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睛。 君宴芷暗道:真是要命,这么快就遇到了最难对付的人。 “带她下去。” 冷漠的声音传来,第一巡逻队的队长立即抱起自己的妹妹离开。 君宴芷被段柔弄得不能动弹,君少卿俯身拉起她的手,虽然坐在轮椅上,却能很轻松地将她抱了起来。 君少卿察觉到她身子一僵,叹息一声:“过了这么久,你还是老样子,不习惯被人触碰。” 君家家主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细心地替她理了理头发,那双蕴藏着许多情感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君宴芷不敢看他的眼睛,将视线落到他身上。 这个人虽是坐着却自有一派风姿卓然,突然间她看见了他衣衫上错落有致的划痕。 “你受伤了,发生了什么事?” 话一出口,对方立即握着她的手:“阿芷,你还是关心我的,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君家家主看着少女的脸,时间在她沉睡期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她的容貌和三年前相比并无任何变化。 他从怀里取出另一半的无花豆蔻,递给她:“来,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 君家家主温柔一笑:“一颗零嘴而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少女将这世上绝无仅有的最后半颗秘药喂进嘴里:“嗯,甜甜的,像渍了糖的梅子。” 见她吃下无花豆蔻,君家家主终于放心。 “阿芷,你和以前不同了。” 君宴芷还在回味方才的零嘴,听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惊得心头一跳。 “什......什么意思?” “若是以前,你知道我要成婚,一定会面无表情地退到身后,什么也不会说,默默地替我准备一切。而现在......今日你扰乱婚礼,我心里很开心。” 君宴芷不知说什么好,她一抬头,两人的视线交汇了。 她在这个人的眼睛了读出了担忧,怜惜,欣喜和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愫。 这个男人的目光,让她有点无所适从,难以招架。 她的记忆里没有出现过这双眼睛,她也不记得这个人。 可他对她如此情深意重,隐瞒失忆的事却让她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我并非有意的,只是睡了太久,脑子有些不清醒,才会那般横冲直撞,让人看了笑话。” “没有人敢笑话你”,想起白日里她身上的伤,君少卿追问道,“你的妖毒是否已经解了?” 君宴芷点点头:“嗯,是朱雀替我解的。” 朱雀? 听闻这个帝国少将生性淡漠,一向独来独往,绝不插手他人之事,他为何会对阿芷出手相救? “阿芷,你是如何中的妖毒?” 少女心中一惊,她知此事避无可避,但却不能如实告诉他。便暗自揣度,结合苍世告知她的事,低声开口道:“或许是在过去的试炼中受到重创,让我现在不比从前,连低等妖魔也对付不了。” 话音一落,君家这个年轻的家主似乎回想起什么,神色痛苦地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果然,他们在炎樱阁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可她不敢多问,于是话锋一转,开口道:“方才,段柔发生了什么事,她好像着魔了一样。” 君少卿身子一怔,他知道她灵力有损,却没想到会如此严重,连被妖魔附身都分辨不出。 “今夜陵川出了些变故,不过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君宴芷心道:段柔灵力不弱,能将她变成那副模样的,绝不是一般角色。 她想起了那把诡异的刀,又看到他那被划破的喜服。 喜服?! 君宴芷突然意识到,今夜乃是他与王女的花烛之喜,他此刻人在这里,公主又在哪里? “兄长,此番突生变故,你万不该留公主独自一人,若是被人知道,又会落人口实。” 听到这句话,君少卿仿佛像受了某种打击,眼神里的温暖悉数破碎,他愤然道:“阿芷,你在说什么!” 她言语温和,字字在理,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说出了话。 君少卿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他冷然道:“你还是在怪我?” “你怪我违背誓言,怪我没能护得住你,所以你才说这样的话来伤我的心。” 她心知不妙,不敢再多言,只得低头缄默不语。 君少卿却误以为她是默认,立即松开她的手,苦笑道:“我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前你叫‘主人’是为了推开我,如今你唤我‘兄长’,怕是再也不肯原谅我了。” 君宴芷心中早已乱作一团,君少卿言语间的情感对她早已超越了手足之情,又联想起养女的身份,她担心自己与这个人真有什么暧昧之情。 若是如此,对于记忆全无的她而言,这将是一份无论如何也传达不到的感情。 君少卿突然握住她的肩膀,坚定道:“可是,阿芷,我不会后悔,哪怕你此生都不原谅我,我也不后悔。” 君宴芷觉得他有些可怕,避开他的视线,开口道:“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 “阿芷,我从小就认为重要的东西应该一直放在身边,这个想法也没至今有改变过。” “尤其是当失去过一次之后,我更不会放开你的手。” 君少卿突然伸出手,霸道地拉下她的头。薄唇相碰,君宴芷震惊地失去反应。 君少卿凑近她耳边用既强硬又脆弱的语气说道:“阿芷,我是个自私的男人,即使没能力保护好你,我也不允许你到别的地方去。” “你答应过的,此生,来生,黄泉,地狱,无论到哪里你都要和我在一起。” 君宴芷一把推开他:“你不——” 就在此时,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君少卿右手一拂袖,门就开了,门外站着的正是段非。 “出了何事?” 看到君宴芷,段非犹豫道:“公子,西山那边出事了。” 君少卿面色一沉,偏头对君宴芷道:“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话音一落,已不见二人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