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屏幕上帝国中校的投影,有那么一瞬间,飞廉几乎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然而头顶的炮火不是幻影,步步逼进的敌人也容不得他感慨万千,联邦少将迅速回神,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只有三个小时,没工夫和你闲扯。”韦尔斯丁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要么把指挥权交出来,要么自己和中东武装玩,赶紧给句痛快话。” 飞廉:“……” 一个月不见,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嘴贱欠抽。 眼看还没正式结成的“盟友”有就地拆伙的意思,私信频道里突然传来闻愔的声音:“……答应他。” 这三个字对联邦少将而言比圣旨还管用,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他还是把“无条件服从指令”的命令传递了出去。 两句话的功夫,杂牌联军和帝国战队已经成功会师,紧接着,韦尔斯丁一声令下,水乳交融的两军迅速变队——帝国战队打头开路,接近极限值的精神力横扫而出,瞬间扫翻一片。战力较弱的被保护在核心,两翼的联邦军重火力推出,迅速在敌军包围圈中扎下了一根钉子。 中东武装很快察觉到这支部队的不同,虽然融入了好几方势力,从肤色到人种再到政治立场、意识形态,五花八门的足够开一个博览馆,可当他们协同作战时,彼此间的配合居然出奇的默契。 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敌人,这句话在联邦和帝国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验证。 眼看被打出火气的中东军竖起导弹发射架,打算再玩一把“全方位无死角”攻势,韦尔斯丁一挑长眉,匹配度百分之百的精神力席卷出去,同一时间入侵了九架中东战甲。 中东驾驶员捏惯了海盗这样的软柿子,压根没想到还能有这般超凡脱俗的攻击模式,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就干脆利落地失去了意识。紧跟着,九架战甲已经上了膛的导弹对准自己人一阵狂轰滥炸,没等硝烟散去,又启动了自爆程序,爆炸连着自爆,火光在浓云中冲天而起,苍穹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岩浆和鲜血无穷无尽地流出。 韦尔斯丁趁机带着两国联军从炮火清开的通道中疾掠而出,再冒头时,已经快摆脱中东军的包围圈了。 与此同时,他接到了来自帝国本部的通讯。 云十三做好了全副准备,去面对一个暴怒的要塞司令,怎料通讯接入,丹宁的头像跳了出来,劈头就是一句怒吼:“你他妈脑子进水了吧!” 韦尔斯丁:“……” 能在尸横遍地的战场上接到自己人的通讯,本该让人百感交集,可惜云十六的开场白太火爆,他酝酿到一半的情绪还没来得及“交集”,就被当头打散了。 韦尔斯丁咳嗽一声,一边刻不容缓地躲过一发高能炮,顺带着一发近程导弹把企图偷袭的中东战甲轰上了天,一心多用,嘴里还不忘回敬道:“还好,充其量也就流进了一条塞纳河,比不上你海纳百川,连太平洋都塞进去了。” 丹宁心里本就憋火,一听这小子闯了大祸,还敢戗嘴,登时出离愤怒了:“擅自插手联邦战局,你还有理了是吧?你小子眼里还有没有军纪法度,是不是想上军事法庭!” 她越是火急火燎,韦尔斯丁越是云淡风轻:“噢,上法庭也没什么……只要我能活着回去。” 这话一蹦出来,丹宁那头登时沉默了。片刻后,她再开口时,情绪平复了许多:“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韦尔斯丁:“百万大军追在屁股后头,你说什么情况?” 丹宁:“我们已经赶往支援,大约半小时后抵达,你撑得住吗?” 韦尔斯丁:“噢,那你们不用来了——半个小时,足够我们突围十次,或者被中东武装击落十次,来了也是扑个空。” 丹宁:“……” 云十六刚压下去的火气一窜老高,被这不知好歹的小子气得肝疼:“我就不该来救你是吧!卫朔中将也不该替你担下擅自出兵的责任,就由着你死在乱军中算了!” 韦尔斯丁眉心微动,终于不吭声了。 丹宁吸了口气:“别真死了啊!要是死在这儿,搞不好连烈士陵园都进不了,这辈子都得被我压一头了。对了,有存款没?要是有遗产,本着同僚间相互友爱的精神,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接收一下。” 韦尔斯丁哼了一声:“你想太多了,存款没有,唯一的遗产就是个人终端,你要吗?” 丹宁扁了扁嘴,露出一脸嫌弃:“那算了……你那终端里存了五十个G的毛片,还是无删减不打马赛克的版本,我可消受不起。” 韦尔斯丁一挑眉梢:“你怎么知道我个人终端里存了五十个G的毛片?你都看过了?看不出来啊小十六,原来你是这样的云十六。” 但凡丹宁是一只猫,浑身的毛已经一炸三尺高。她对着通讯器愤怒地咆哮:“等你小子回来,我非让你三天下不了床——几成力,自己说!” 她话音未落,线路那头突然炸出一团巨响,线路被电流干扰,发出滋啦的杂音,片刻后才勉强恢复通讯。 只听韦尔斯丁断断续续地说:“行了,别唠叨个没完,过来时小心点儿,这帮耗子鸡零狗碎的花样多得很,别阴沟里翻了船,我可没余力捞你。” 丹宁被这不说人话的小子气得心肝肺抽成一团,干脆切断了通讯。 韦尔斯丁在满天炮火中分了下神,视线扫过终端界面,右下角隐藏着一个视频文件,文件名赫然是“未删减毛片集大成者”。 韦尔斯丁难以察觉地弯了下眼角,那一刻,他眼睛里的神色近乎温柔。 帝国联邦争斗半个多世纪,彼此间的仇怨连太平洋都装不下,可惜形势比人强,百万大军围追堵截的炮火当头压下,太平洋的海水都烧干汤了,这两个老对头也只能暂且放下芥蒂,联手挖坑陷人。 墨鸢说韦尔斯丁是突击前锋的一把好手,这话绝对不掺半点儿水分。那对杂牌联军来说固若金汤的包围圈,在云十三面前成了豆腐渣工程,有他一马当先在前开路,敢挡路的要么被侵入神经元系统,成了韦尔斯丁手里的牵线傀儡,继而调转炮口,照准自家阵营发起自杀式袭击,要么直接被一发角度刁钻的近程导弹击中武器库,连人带战甲化成了天幕下的一簇烟花。 联邦军头一回和他协同作战,不知是不是出于“同性相斥”的规律,那同样骚包的联邦少将一见韦尔斯丁就搓火,打起配合来却默契无间,就像之前曾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两大滚刀肉联手,眨眼的功夫,已经在中东军坚硬的“外壳”上豁开一道缺口,最后一道防线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土崩瓦解。 中东军的代理指挥官咬紧牙,脸颊可怕地搐动着。副官惊惶地扭过头:“长官,再这么下去,真要被他们逃脱了!” 代理指挥官冷冷地说:“我长了眼睛。” 他迅速扫过监控屏,代表中东武装的红色光点被挤压得只剩薄薄一层,像一片卖相不好的饺子皮。 紧接着,那被包在中央的绿色光点轻轻巧巧“揭破”那层面皮,从包围圈中拼杀而出。 此时帝国援军还有十分钟就能赶到战场,丹宁·加西亚已经和韦尔斯丁建立起稳定的通讯线路,激战画面同步呈现在监控屏上,连中东军的导弹型号都一清二楚。 ——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只差一步之遥。 代理指挥官脸色铁青,眼角微微抽搐了两下。他沉声说:“……把‘大菜’端上来吧。”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中东军团忽然动了,他们非但没对两国联军穷追不舍,反而整齐有素地后队变前队,然后……就这么撤了。 “什、什么意思?”飞廉拼命揉着眼睛,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些家伙是想跑?他们真可以啊!” 隔着三维投影,联邦少将和帝国中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同样的疑惑——以中东军的人数和火力,就算联邦帝国两军联手,依然占据绝对的优势,怎么会连追都不追,直接抽身闪人? 他们的疑问没持续太久,在主力与战场已经拉开距离后,中东殿后部队突然排众而出一架战甲,发射舱开启,毫无预兆地往两军阵前投递出一发流线型的弹头。 那是一种从所未见的导弹,不管联邦还是帝国都是头一回见到。它的射程超出了帝国联邦两军的最远射程,白虹贯日般扎向联军阵营,同时,弹头本身还在旋转,外壳一层层脱落,仿佛花瓣缓缓打开。 两国联军顶着一脑门雾水旁观那货做着匀速直线运动。而当那发弹头终于完完整整地呈现在监控屏幕上时,韦尔斯丁脑子里骤然打过一道闪电,浑身寒毛疯狂炸开。 他扑到通讯器前,声嘶力竭地咆哮:“撤!快往后撤!” 闻愔的瞳孔骤然缩紧:“那是……” 两国联军不明所以,然而令行禁止是刻在骨子里的信条,当下保持住警戒队形,有条不紊地向后退去。 ——从韦尔斯丁下达命令,到联军做出反应后撤,中间相隔不过三秒钟。联军的训练有素可见一斑,可惜……还是慢了。 中东指挥舱的倒计时屏幕上,倒数计时不急不缓地走完十六秒,下一刻,毁天灭地的强光瞬间撕裂视网膜,巨大的能量球当空腾起,不仅把正午最盛的天光夺了个干净,也攫取走所有与之接触到的事物—— 一支联邦机甲分队离战局核心太近,爆炸发生的一瞬来不及撤离,眨眼就被洪流席卷其中,继而熔化、分解成肉眼看不见的粒子,就这么随风消散了。 这一幕在全息监控屏中定格拉长,战甲外壳在肆虐的能量波掠过时寸寸崩裂,仿佛狂风中蚕食崩溃的沙丘,而战甲中的驾驶员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闻愔和韦尔斯丁同时低呼:“……芙蕾雅!” 帝国历二十年七月二十五日,因帝国援军加入战团而逐渐落入下风的中东武装,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投放出史上第一颗领域限制型聚爆□□,爆炸引发的能量球当即吞噬掉杀伤半径范围内的百余重装战甲,近千联邦军被人造的空间漩涡无声无息“吸”了进去,就此陨落。 黎明的曙光只有一步之遥,他们却最终没能迈过去。 至此,“芙蕾雅”作为二十五世纪的毁灭性杀器,正式出现在战争舞台上。 爆炸发生的瞬间,飞廉骤缩的瞳孔中倒映出不断逼近的能量球,不过一息间,冷汗已经把厚实的军装打透了。那一刻,联邦少将把对中东军的忿恨以及对帝国的芥蒂全都抛诸九霄云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芙蕾雅暴虐的威力面前,该怎么让这十万驻军活下来? 可任凭他脑子转成了陀螺,临阵时的千谋万策还是化成了空白,一点头绪也抓不到。 就在这时,一道靛蓝色的身影突然迎着那山呼海啸的能量波冲了上去,零碎装备全部卸下,只留下一副动力系统,所有能量推入电磁防御罩,为身后的战甲军团撑起一线萤火般的生机。 从全息图上看,“他”就像一只不自量力,妄图以柔弱的翅膀对抗肆虐风暴的海鸟。 帝国科研司的论调得到了验证,在芙蕾雅无坚不摧的毁灭力面前,即便是两国最新型的防护罩也不堪一击,几乎在硬扛上能量波的一瞬间,引擎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防护罩上结出一片蛛网般的暗影,果然像个脆弱的瓷杯一样,凄凄惨惨的灰飞烟灭了。 从头到尾,“他”只是将芙蕾雅的死亡脚步延缓了零点三秒钟。 灼目的岩浆肆虐在天地间,海潮般当头拍下。 印巴战区的战报在同一时间传回帝都和联邦首府,如果说,早有心理准备的帝国只是为芙蕾雅的实战杀伤力感到震惊时,那么措不及防之下被当头砸了一颗芙蕾雅的联邦军部就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战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随战报一起送达的三维影像上,全息屏幕中重复闪现着芙蕾雅爆炸的景象——流线型的□□从炮膛中无声无息投放,十六秒后,先是一道强光闪过,驾驶舱内的高能警报铃随即震天价地响了起来,在几乎能把耳膜撕裂的高频音中,巨大的能量球腾空而起,但凡和它沾了个边,无论人还是战甲,都瞬间被“吞噬”了进去,直至铺天盖地,视野所及除了能灼痛视网膜的白光,再也看不清其他东西…… 随后,联邦军部会议室陷入落针可闻的死寂,足足十分钟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开腔。 不知过了多久,主持会议的联邦议长凌昊天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满室沉默:“我记得两个月前,首府曾经收到飞廉少将传回的讯息,说是中东武装已经研发出一种新型□□,威力犹在常规核武之上,因为没有具体细节,情报处虽然立项调查,可惜进展甚缓……如今看来,帝国指的应该就是这东西了。” 他环顾了一圈,见大部分人还沉浸在不敢置信中没回过神,不由暗叹一声,转向相对镇静些的李斯特中将:“我军伤亡如何?” 李斯特其实也被这史无前例的杀器惊呆了,但他毕竟是生死边缘走过几遭的人,承受力比其他人强些,凌昊天问话时他已收敛了情绪,不动声色地答道:“□□堡要塞原有五万守军,加上之前收容的边陲溃军、以及紧急调配的援军,会战人数共计十万三千人,其中五千人在核弹爆炸中阵亡,剩下的九万八千人……下落不明。” 凌昊天微微皱眉:“怎么会下落不明?” 李斯特叹了口气。 “……当时芙蕾雅爆炸的太突然,联邦军毫无准备,原本绝无幸理。但是在最后一刻,幽云第十三卫韦尔斯丁突然冲了上去,用防护罩挡住爆炸波,为联军争取了零点三秒的时间。” “就是这零点三秒,挽救了联邦军。” 同一时间,丹奴之子战舰中,丹宁负手跨立在会议室中,面前悬浮着一块全息屏幕,统帅长青洛的三维投影呈现其上。 丹宁用最简短的话语向军部大佬做出简报:“在这零点三秒的时间里,联邦军启动了空间场——据暗桩回报,这是云梦阁最新开发出的技术,借鉴了之前自由同盟挟持帝国人质的经验,可以在一瞬间将两百吨重以下量级的物体传送出一百公里开外,只是耗能巨大,一次操作就能抽干战甲的全部能量,而且定位很不稳定,谁也不知道战甲会跃迁到什么地方,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联邦军不会轻易使用。” 毫无疑问,在毁天灭地的芙蕾雅面前,联邦军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