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她要说的实情太过惊世骇俗,故若能先人一步占领舆论先机,让更多的人先信了她,那才有摆脱这莫须有罪名的机会。
所以这个案子,得闹大!
有风吹过,桂花树叶簌簌而响。
两人相视而笑。
容昭将头发梳理整齐,又换上新的衣袍,这才出了门。
竹叶青色的袍子将她身形衬得愈发纤细,连日来都未曾睡好,此刻她脸上有些许疲惫,只一双眼睛亮得出奇。
丽娘落后一些,跟在她身后。
容昭的画像已张贴的满城都是,不少路过的行人都一脸惊慌地望着她。
她步履不停,直朝着金陵府衙走去。
夏日炎炎,虽未至午时,却也已炎热非常。她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单薄的衣袍也被汗浸湿了些,黏在身上。
一张脸越发白皙。
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容昭站在了金陵府衙门外。
身后慢慢围拢了一群人,议论纷纷。
“这小郎君,颇有些眼熟。”
“他站在府衙门口做甚?”
“您忘了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丁家村案了?”
“哎哟,我这记性!”
此话一出,身后围拢的人裙顿时散开一些,仿佛容昭是那恶鬼,稍不留意便会将人拆吞入腹。
丽娘在人群中望着那道身影,默默捏紧了手指。
只见容昭撩起衣袍,大步走向府衙外的那面鼓。
许久未曾被使用过的路鼓上,隐隐可见蛛网和灰尘,鼓槌随意摆放在一旁,也落了层灰。
“老天爷啊,他怕不是要敲路鼓吧!”
“大胤朝开国以来,敲过的人少之又少,这位小郎君怕是不晓得敲路鼓的规矩吧!”
“这瘦弱的身板,十板子下去便是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丽娘这才知道敲路鼓的规矩。
她一瞬间苍白了脸,妄图挤过人群去阻拦,但显然已来不及了。
只见容昭高高地举起鼓槌,随后铆足力气重重地敲在鼓面上。
阳光洒下,将她的背影拢在其中,衬得她眉眼清晰坚定。
击鼓声沉沉传开,众人神情一震。
“真敲了!”
“杀人凶手敲路鼓,也是天下奇闻。”
“我看未必,怎会有凶手敢做如此不寻常之事,主动投案不说,还得挨十板子,嫌命太长吗?”
一位老者如此说道,此番言论顿时引起不少人的附和。
容昭对此置若罔闻,她不断敲着鼓,整条臂膀都被震麻。
而此时金陵城府衙内,知府尹之正身着官袍,正悠哉悠哉地听曲喝茶,听闻鼓声传来,一口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半晌才咽下去。
通判魏清从廊外急急赶来,见到尹之正都来不及行礼,只道:“大人,外头有百姓敲了路鼓!”
“什么?他不知道敲路鼓的规矩吗?”尹之正颇有些气急败坏:“这群刁民,就没有让本官省心的时候,前日的丁家村案还未抓到嫌犯,今日又来一个!”
魏清欲言又止。
尹之正戴上官帽,又理了理衣摆,见魏清站在那一脸菜色,不解道:“怎的不说话?”
魏清动了动嘴唇,无奈道:“外头敲路鼓的,正是丁家村案的嫌犯……”
尹之正眼睛一亮,但片刻后又一脸莫名:“那他为何要击鼓鸣冤?”
“小的…不知。”
尹之正一口气没上来,抬脚踢过去,正中魏清的小腿:“什么都不知道,那还不快去升堂,再把人带进来!什么都不会,要本官手把手教你吗?”
魏清又急急地跑出去。
尹之正一脸怒气未消,片刻后才又正了正衣冠,迈着步子往前堂走。
而此刻,明砚舟已到了金陵城外。
他虽是虚无之身,但也仅是比常人步伐稍快些,有时可以乘风而起,但也并不能一步千里。
从幽都之界整整走了两天,今日才到达金陵城。
他对这里没有什么印象,或者说,哪怕曾经来过,此刻的记忆也已消退。
因常往幽都去,土伯对他已算熟识,故他每一次过去,土伯都会再次告知他姓甚名谁,何方人氏。
因此,他此刻唯一没有忘却的,仅有他的名姓与乡关。
金陵二字在城门口熠熠生辉。
门口设了卡,百姓排着队等着从此经过,未发现有道魂魄已路过众人,飘然而去。
玄青色的衣袍,人间的风吹不动分毫。
长发高高束起,背影冷冽。
他忽然间皱了眉,金陵城好找,官道上多的是来金陵的人,跟着他们便能找到。
可槐花巷在何处?
明砚舟站在石板路上,来往的过路人脚步未停,谁都没有发现路中间站着的那道身影。
他忽然扯唇笑起来,喃喃道:“还是不该心软的。”
自己都已是一道残魂,又何必操心他人生死?
或许是那位小郎君的神情太过哀戚吧,竟令一道残魂也起了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