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齐月从茶馆方行至东华门,便有小太监来相请:“大人,陛下在养心殿等您多时了。”
他闻言下了马,带着一身寒意朝前快步而去,红色的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行至养心殿前时,他抬手卸了披风,交给上值的宦官后,便抬腿走了进去。
向荣成帝行了礼后,他起身站至帝王身旁,见帝王在批折子,他便拿起墨锭缓缓研磨起来。
古齐月低垂着眼,并不窥探奏折中写了什么。
未过许久,果见那帝王一气之下,扔了手中的狼毫笔。
“齐月你来看看,这群朝臣简直无法无天!”
古齐月闻言,忙道:“陛下何必与他们置气,还是自己的身体最为紧要。”
“朕真是给了他们脸了,你瞧瞧,”荣成帝指着一旁堆得高高的折子:“这些都是为仇观年说情的!”
“仇大人受贿一事,都察院仍在审理,本就尚未定案,他们何故如此着急说情?”
荣成帝闻言,冷哼了一声:“齐月,你向来直率,朕怎不知你何时也如此滑头了?”
“奴婢该死。”他慌忙低头。
“罢了,你向来不愿与朝臣走得近,是以朕对你也十分放心。”荣成帝缓缓靠在龙椅上:“仇观年受贿一事,朕心中早已有数。若他在旁的位置上,想来并不会牵扯如此多人,可他在吏部啊!”
古齐月面色未变,一副恭敬认错之态。
“他手中掌管着百官的考绩,便是那金陵城的尹之正都有门路给他送钱,何况汴京城中的官员?”
“可他们此时上折子说情,不是引火烧身吗?”古齐月斟酌着言辞,恰到好处地装傻。
“想来这背后,定有人煽动吧。”荣成帝冷笑一声:“他们以为如此多的官员一道上疏为他说情,朕便会从轻发落,那可真是想岔了!”
“陛下英明。”古齐月直起腰,长叹一声:“想您如此省吃俭用,宫中开支一减再减,可仇观年之流却借职权大肆敛财,实在愧对您的信任!您当初想修建个行宫,都被他们阻拦,称不可铺张,到自己却是……”
他话未说完,可其中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
提起修建行宫之事,荣成帝便更为生气。当时他提出要在扬州修行宫,遭到众多朝臣以国库空虚为由阻挡,后他力排众议,行宫才得以建造,之后又因要向突厥缴纳岁贡一事耽搁下来。
要不是虞兰川从金陵带回来的数十万两白银解了这燃眉之急,那他如何能如愿?
可如今,那些阻拦的朝臣却受贿如此之巨!
想来只是用清正廉洁之说,来约束于他罢了!
荣成帝再也没了看奏折的心思,他一手撑着脑袋,眼睛疲惫地阂着。
古齐月见状,继续道:“陛下,这张覃大人,您觉得可还信得过?”
“他和柳相交往过密,想来是对柳相有所图谋。”荣成帝低声道:“可他心思不正,仇观年犯了案,他竟还打算往行直身上推,若不是行直聪明,留了个心眼,想来早便被他反咬一口了!”
古齐月闻言颔首:“陛下说的是,那日要不是虞大人手握尹之正的账本,那这供词早已被推翻了。”
荣成帝长叹一口气:“行直老实,有这样的上峰,看来这段日子并不好过。”
“在上峰手下讨生活,是每个下属都应该具备的能力。”古齐月闻言一笑:“虞大人聪明,应是吃不了亏的。”
“你所言极是。”
古齐月面色似有些挣扎,荣成帝睁开眼恰好看见他纠结的脸,不由一笑:“你还想说什么尽管说来,朕定不怪罪于你。”
古齐月闻言,先抬手给他斟了杯茶,双手递过去:“奴婢是宦官,并不应议论朝政,可张覃大人身为都察御史,他已立身不正,又如何行百官监察之职?”
荣成帝接过茶,此刻却不喝,只认真地打量着他。
古齐月将脑袋越垂越低,半晌后他低声道:“奴婢也是临时想到的,若有错处还请陛下恕罪。”
“你啊。”荣成帝揭开杯盖,轻轻吹走茶叶的浮末,后抿了口茶水:“这有何不敢说的,你方才说的便是朕如今所担心的。”
古齐月微微松了口气,却听见荣成帝问道:“你心中如何想?”
他慌忙道:“陛下如今真是问倒奴婢了,奴婢只是觉得心有所偏之人不能行公正之事而已,哪有什么其他想法。”
那帝王放下茶杯:“你所言极是,张覃不能留在都察院中了,都察御史一职你心中可有人选?”
“奴婢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面露尴尬之色,似乎怕荣成帝责怪:“陛下可否容奴婢思考几日?”
“你啊,总是不与朝臣走得近些,如今连他们是什么样的性子,怕是都不甚清楚吧?”
古齐月面上尴尬之色更甚。
荣成帝见状顿时笑起来:“说你愚笨吧,你局势都看得清楚;可说你聪明吧,你又从来不为自己考虑,若换了个主子,凭你刚刚那几句干预朝政之言,早就发落了你了。”
“那是因为陛下待奴婢好,是以奴婢愿为您肝脑涂地,死也无憾。”
“朕知道你赤忱,朕身边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来说些实话。”他长叹一声:“有时候,前朝百官之言听多了,也难以分辨真假。”
荣成帝将茶杯递给他:“给朕换杯茶吧,这茶水有些凉了。”
古齐月接过茶盏,刚想退下去,便听见荣成帝低声道:“齐月,你说行直可能担都察御史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