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明目光极冷地看着奉已白。

奉已白也看着他，忽地微微一笑，正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老船夫的声音压低了，透着一股嘶哑的快要断气了似的气息，”仙师——“他小声地喊道，不知道为什么屋子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又疑惑又不敢打草惊蛇，但又迫切地想知道究竟里面发生了什么。

老船夫拖着调子说：”我听见这里有些吵闹，过来看一看。是不是那另外一位仙师发作啦？那迷药没有用吗？……这可怎么办啊？仙师？仙师？“

楚长明顿时就明白了前因后果，眼中怒意更甚，瞪着奉已白，正想说话，被奉已白一把捂住了嘴。奉已白气定神闲，即使包裹着自己的小口瑟缩得厉害，也没有缴械，声音更是四平八稳，完全忽略了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削铁如泥、冒着杀意的剑。他头也没回，淡淡地说：”不用担心。刚才吵闹只是意外，另一位仙师……嘛，睡得可好了。“

老船夫正想再说点什么，但听奉已白的声音里毫无惊慌，便放下了心里的那块大石，把想再重复问几遍的话咽回了肚子了，他是回去了，只是这睡得睡不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楚长明右手握着剑柄，牙齿狠狠咬着捂住自己嘴巴的那只手的手心，在怒意之下，那把剑刃上盈着的血珠又多了几颗滑下来。

奉已白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也没有感觉到死亡的威胁一般，他两手撑在楚长明的两旁，俯身其上，看着躺在他身下的人，刚才的笑意加深，继续那句被打断没能说出来的话，他慢慢地低下头，直到和楚长明呼吸相交，他伸出一只手握住楚长明的右手，控制着剑的位置。在整个过程中，奉已白视线没有离开过楚长明一瞬。

奉已白说：”你犹豫了。“

对于你要杀我这件事，你犹豫了。

奉已白手指灵巧地在楚长明怔神的刹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剑夺回到手里，”哐当“一声丢在一边，他状似叹息地说：”你不该犹豫的。“

这气氛转换得太快，楚长明一下子反应不了，好半天才能把那句话说完整，颇有一番咬牙切齿的意味：”……奉……奉已白，如果……杀孽……法则……而且……你救下的……不是什么……什么好人，……唔——……奉已白！你……你会怎么办？！“

奉已白正在兴头上，心里比蜜还甜，好说话的很，对楚长明不好的语气，既没有反唇相讥，也没有怼回去，而是十分好脾气地说：”啊。这个问题啊。“他不假思索道：”救便救了，那又如何？杀孽法则？好坏？“他哼笑了一声，嘴唇吻在楚长明的眼睛上，”你或许没有了解过我的剑道。“

”众人的道皆在求活，我的剑道却临近死亡。“

”世上事扑朔迷离，我自认没有圣子那样的通天之能，无法看穿所有的因果，自然也无法进行规避。“

”所以我，选择了亲近死亡，唯有这样，把死亡看作是生的一部分，才会让我觉得安心。“

奉已白不好动腰，便把所有堆积在心底的柔情蜜意化作吻，落在楚长明的脸上每一个角落，他每落下一个吻，就好像是一片花瓣来到了脸上，细致温情，柔肠百转，他好像把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没有任何保留地呈现在了楚长明的眼前。他捧着楚长明的脸颊，想和他把一生的话都说尽了一般，想让这温存的气氛多停留片刻，似乎是觉得多停留片刻就能触碰到恋人的心一般。

奉已白迫切地想要在楚长明面前展露自己，像是把自己摆放在货架上，花枝招展地展露着自己的一切，好的与不好的，通通都要告诉对方，期望对方能接受他的一切。他知道，把那些说出来以后，他和楚长明平等的身份，就会变成他的卑微和楚长明的高高在上。若是换做是脑子冷静下来的情况，换做这一切尚未开始之前，他一个字都不会向楚长明展露。

可是现在，他心里满是爱意，那些不好的情绪发泄完了之后，他便控制不住感情的喧嚣与蒸腾。他在私底下无数次审视过自己，只有在这唯一的瞬间，想把自己用言语揉进对方的生活里。

奉已白说：”我早已做好死的觉悟。“

”我师父曾经说过我的剑道目光短浅，修为不足，历练不够，说我不顾后果。“

奉已白心情颇好地抓着楚长明的一缕头发，和自己的头发绑在一起，打了一个结，看着那个结，不等楚长明白他一眼，就自己都笑了起来，他慢悠悠地说，”你知道我说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