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明闻言忍不住一扬眉，看向远归客，然而对方蒙住了整张脸，根本看不到脸，更遑论表情。

远归客清了清嗓子，散漫着，没有了说白帝故事的正式和郑重其事，嗓音里也透着一股插科打诨的混不吝的味道。

“诸位听我瞎编一句，众人都知道这世界上有这四仙一圣，可知他们来历何许？哈，你们所熟知的凤兰仙人，倒是是和圣子是同一时代的人，云仙斋云梦泽命格自是不凡，其人更比命格珍贵，虽只来到这世间不过几百年，却已位列四仙之一，怕是天道也不得不称呼一句奇才。剩下两仙，一为叙晚意，一为端月仙人，——我可有背错？”

他始终端坐着，不见着一丝一毫的对顾客的怠慢，没有趴在桌子上，也没有用手掌撑着下巴。

“应该是没有。这叙晚意困于荒漠之中，自是许久不见，但要我说啊，他的资历比凤兰仙人可老得多啦。至于那端月仙人，恐怕早就是寿与天齐咯。”

“我们都是些凡人，不过百岁即忘，你和我们说这些？”

“别急啊。这些故事，又不收你钱，你说是不是？”远归客笑嘻嘻地说。

“你还不如给我们讲一讲凤兰仙人，我见他比其余三仙可亲切多了，凤兰仙人可真是活菩萨转世啊！”

“谁说不是呢！有他真的是江山社稷百姓之福！”

“……”

远归客慢慢地说：“那我们，就说一说，这凤兰仙人吧。”

楚长明凝了神色。

他继续用着不咸不淡的口吻说：“就说一说，凤兰仙人，和如愿海吧。”

众人哄笑：“你又说如愿海了？我虽然不是住在海港近处，却也是个见多识广的富家子弟，此处靠近修仙门派，有一干修士坐镇，还能容得了区区几只卑贱的半妖猖狂？要我说啊，那些官府自己办事不利，破不了案，就把这门官司推给那些消失掉的半妖喽！而那些半妖消失，不过是因为自己血脉卑贱，平时就控制不好妖身，如今更是控制不了，说不定早就变回鱼啊等动物喽！“

”还如愿海！没听过！要我除妖我也会啊！等会这就回去多吃几条鱼，岂不美哉？“

”噗呲！那我们一起去多吃几条！咱们一起去除妖！“

”……“

远归客不管他们，径直说了起来，楚长明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从喧闹的场景之中，分辨清楚对方已经有了淡漠情绪的声音。

”早在三百年前，凤兰仙人那个时候，引魂术即将大成，换句话说，他还没有修炼好引魂术。他因为一如既往的善良，博得了魔界乃至妖界的厚待。他把世间各大势力之间的排斥倾轧看在眼里，因为游走在三块大陆之中，他更能明白人、妖、魔、……乃至修士，之间的暗潮汹涌，彼此看不起，彼此仇视的局面。

他那个时候尚不能看清楚所有的人心纠缠，因为引魂术尚且没有臻至完美，也不知道当时的他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生出一个万分荒谬的想法，——那就是，带领一部分愿意追随他的妖族，来到永河县，……这就是如愿海半妖的来历。

然而，结局并不如他想像中的完美，半妖依旧成为了人类歧视仇恨压榨的对象。因为这个，凤兰和那些追随他的妖族产生了嫌隙，分道扬镳，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而随着时间的发展，这项被迫停止的计划，成了一些人所利用的工具。

你们可知它被用来干什么？

用来——融合——这本是一个褒义词，但是在他们手里，只是屠杀的另一个替代词。血脉的融合必定会带来文化的融合，可能在你们看来，这是一件好事……可是，你们忘了，这世上，多的是能活很久的生物，这样对你们来说由于时间太过漫长而不可能实现的事件，在他们眼里，只是生命中一件打发消遣的游戏。“

”你的意思是说，文化的融合随之的是文化的覆灭？嘿！那可太久了！我活不到那么久！“

”文化融合后，你说屠杀？难道是指文化会影响一个人，再加上血脉，……这以后，按你的推测，这世上就没有人类啦？哈哈……你可不要小看人类呀！“

”不可能每个人都和妖族在一起生孩子，不喜欢人类吧！太傻了！这个问题！“

楚长明有一道声音在心里尖锐地反驳道：”不是的！他们可以直接那些人杀掉！杀孽法则并不限制大妖和大魔，它不能限制住妖王和魔尊！“

楚长明再次想起了那个和凤兰的赌注，关于给容城治好眼睛的赌注。当时凤兰说，眼睛看不见，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远归客所说的是真的，凤兰能够通过引魂术看穿人心纠缠，那么他说出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凤兰对容城用过引魂术吗？

楚长明不知道，他当时并没有总是跟着凤兰。

如果远归客说的是真的，那么，容城说自己要去当说客，就是在和当初的凤兰做着目的相同的一件事情，凤兰尚且不能善终，那么容城呢？

楚长明一点都不想和凤兰打的赌是自己输，他再也按捺不住，心里想着必须尽快着手下一步计划，去如愿海寻找奉已白的下落。

他正是因为想清楚了所谓“融合”这个美丽、和平的词汇后面隐藏的暗潮汹涌，才来找远归客，才断定奉已白绝对不会死。奉已白一死，半妖无疑是和修士成为了对头，如果他们被幕后黑手利用着，那些藏在幕后的人，绝对不想看到这一点。

相对的，如果奉已白没有死，就证明，半妖身后，自有人操控，他们所信奉的“吾心吾身天地而生，所得所遇自由平等”，也不过只是一个甜美的谎言。

可如果鲛人不是首领，谁又会是首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