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动秋水,连天漫地卷来一股清寒。距离边境哨所五十多公里处的野山谷中,原是一座矿井,四通八达的隧洞和木质轨道显示出曾经的忙碌和荣光,而如今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工房,伴着秋日的落寞继续腐朽。
矿坑空寂了不知多少时日,如是许久未曾吟唱的嗓子,此时只能喑哑地发出含混嘈杂的声音,远远细听,能勉强分辨出人兽搏命的拼斗,但是这声音闷在地下很深,被八拐八绕的洞壁隐去了诸多的细节和真实的可怖。
这时,赫蒂带领着暴发小队,围坐在矿井口,好整以暇地嗑着瓜子聊大天,仿佛是在开茶话会。
“鹿小道那厮就是活该!”赫蒂一边吐壳一边骂道:“也该让她在牢房里面多待上几天,吃点苦才知道厉害!”
“可是队长你不是说,鹿小道再不是东西,也只能我们自己打自己骂吗?”米尔鲁鲁大惑不解,从来都是护犊子心切的队长,这次竟然对鹿小道吃苦受罪无动于衷。
“那可是花蟒大姑……”赫蒂不留神显出心虚,连忙又解释道:“虽然老人家很厉害,但老娘我并不是没种怕她……再说,鹿小道不也认了人家当亲戚吗?伸手不打笑脸人,难道还当真翻脸下狠手?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们外面听见鹿小道叫得可惨……后面叫得嗓子都哑了。”麦儿不无担心地说道。
“不就是松松筋骨嘛,怕个啥?那么个高手下手还能不知道轻重?”赫蒂圆了眼说道:“我看,就是鹿小道缺乏锻炼,懒到骨子里去啦!正好借花蟒大姑的手,给她驱驱懒虫子。”
“花蟒大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阿糯把嘴里鼓鼓囊囊的瓜子壳一气吐干净,便问道。
赫蒂摇摇头道:“她活跃的时期在好多年前,比马尔斯大姐都长一辈,应该和罗奇他们差不多吧……隔得太远,也说不清楚了。只听说她是个独行的冒险者,从来不组队,名气当时倒是响得很,如今知道的不多了。没想到退休这么多年,又出来混社会——鹿小道那厮最清楚,等她放出来问吧。”
“那你们说,是花蟒大姑厉害,还是里面那几位厉害?”阿善嘴巴向矿井里歪了歪,如今只偶尔看得到那深处不断迸炸闪耀的光芒,也听到些魔兽嘶吼和人声呼喝混杂在一起的噪音。就像是个春天的蜂房,虽然躁动,外人却觑不见里面的一点光景。
这会儿声音又大起来,想是魔兽占了些上风,将交战的人往上层赶近了些——赫蒂拍拍手站起来,跑到矿井口,手拢喇叭大喊道:“里面小声点!我们聊天说话都听不清楚啦!”
里面人正忙,只有暮雨回应了两个字:“滚蛋!”
赫蒂耸耸肩,放低声音说道:“我看他们也就在咱们面前逞威风,打了这半天也没搞定——我说还是花蟒大姑比较厉害!”
“有道理有道理,这几个人不行啦!偏不肯让我们帮手,不然早结束啦!”阿善嘻嘻笑起来,又顺手给赫蒂塞了一把瓜子,然后继续八卦:“那你们说,那个小霜君到底是什么角色?法师吗?”
“那肯定是法师,他不也是隐城的人吗?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是法师那种臭德性!”赫蒂撇撇嘴,满不以为然。
“隐城的也不一定就是法师啊,咱们这儿的两个,不就一个是医官,一个喜欢玩近战吗?”奥莉雅这一说,倒让赫蒂笼统的地域说不攻自破:“你想想,章天芒咱们见识过,是远程射手吧,暮雨师姐,战斗医官不用说。队伍里该配置什么角色?总不能又是个远程的法师吧?我想应该是近战战士之类的才对。”
奥莉雅的说法得到一片赞同,然而赫蒂并不服气,仍旧坚持自己的看法:“谁说三个远程就不能打了?也许魔兽腿脚慢,跑不过他们呢?”
“那也不行!”奥莉雅坚定地摆头道:“你认为钻石级的魔兽再慢能有多慢?”
“那么……赌一个?!”赫蒂抠抠索索摸出一个银币放在两人中间:“你说的对,这个归你!”奥莉雅没说话,默默掏出一个金币放在地上。
“我喊他来问问!”阿善跳起来,快速跑到洞口大叫:“小霜君大叔,出来下呗!急事急事!”
“添乱!等下!”小霜君懒散的声音响起,又是好一阵子忙乱,才见他身影从矿井里钻出来:“什么事?”
“你看,他没拿盾牌,也没有刀剑!”赫蒂立刻觉得自己赢了,欢呼雀跃。
“可是也没有法杖什么的呀。”奥莉雅也并不急。
“快说,你是什么职业?咱们正赌这个呢!”阿善示意大家安静,几双小耳朵都支棱起来,就等着正确答案揭晓。
“就为这个?”小霜君脸上一阵抽搐,回了两个字转身便走——“去死!”
“这、这叫什么态度嘛!”碰了一鼻子灰,赫蒂大为不满,她发誓要不是里面还有钻石级魔兽,她定要闯进去把小霜君重新揪出来大骂一番,谁拦着都不行!
“算了算了,别和他一般见识。”阿善虽有点失望,但也并未计较,笑嘻嘻把金币银币分别塞回两人手中。
“我看他就是心虚!”赫蒂气哼哼坐下,不解气地骂道:“肯定和鹿小道一样,没啥真本事,就是在一边鼓噪喊加油的——喽啰!对,肯定就是个小喽啰!哼!”
隐城这天起了些雾,树尖上、檐角上都凝出了水,要落不落地构成如同星河般的景观。上城区行人稀少,龙槐树在白色雾气中影影绰绰,更显得一群神秘的古堡侍卫,千年不渝地守护着誓约中的国器重宝。一辆马车停在公爵府门前,府中的仆从正把几个箱子捆在车后。因为雾气氤氲潮湿,还有人专门把车蓬里座位又擦了一遍,暂时保持干燥。带上兜帽的马车夫一边轻声安慰着马匹,一边将绕过肚腹的皮带又扣紧些。
“这次出去切记小心,北方事体结束,不必急着赶回来,随时听候王太后的旨意。”大霜君站在车前,对儿子嘱咐,鹿南挽着稍有些显腹的章文静立在一旁前来送行。
“我知道了。”夜霜点点头,同时也对妻子叮嘱:“我走后你也注意身子,想来我还赶得及在孩子出生前回来一趟。”
“我没事,你好好做事,别挂念家里。”章文静笑笑,昔日的英爽也悄然化作将为人母的慈柔。
“伯爵这次若是见到了小道,还让她回来看看。”鹿南跟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