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浴室,方知塬立刻走到床头打开那只金属箱,从里面取出一只装了金色液体的注射器,朝着手臂静脉扎下。
下一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方知塬脚底黑色的、像病变血管的无数细线,悉数消失。
很奇怪,身上冒出黑血管,是最近几天新出现的怪状,而老症状长肉芽的事,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出现。
方知塬收好针管,走到衣帽间,取出自己那件暗黑带红边的睡袍,径直去了隔壁房间的浴室。
拧开墙壁上的花洒,方知塬敲了敲脑袋,问“它”,自己的隐秘智囊:“你有察觉到什么异常没?我是指我的身体。”
等了十几秒,没有等到“它”的回应,方知塬挤出沐浴露仔细涂抹在身上,很快就有一圈泡沫将他覆盖。
这时,方知塬的脑海里浮现出浅间樱,穿泳装的她、闹着要跟自己比赛的她,以及……莫名在水里抽筋的她。
抽筋!不太对。
方知塬忽然意识到问题,在发生抽筋溺水事故前,他在水里感受到了一股气波,那股波浪力道很大,打在他身上时隐约有痛觉。
此外……他把浅间樱抱上岸时,为她按摩小腿,那里的肌肉很松弛,而抽筋时那块肌肉会变的有的硬,这是手感就能触碰到的。
迅速冲掉身上的泡沫,方知塬关掉水龙头,站到沥干地巾上吸脚底的水,同时拿起毛巾架上的干巾擦着身,最后才穿上内裤换上睡袍,擦着湿发走出浴室。
拿起那只无边眼镜架到鼻梁上,方知塬踱步进套房书房,打开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先指纹识别,后动码校验,进入电脑桌面。
这里存了一份方椎调查花樱的调查报告,方知塬一直没翻看,原因很简单——
他后知后觉喜欢上了花樱,在她离开破金城后。有了情,他就办不到将花樱视为“别有用心的钉子”看待和提防,只是目下,好像事情真的没他想的那样简单。
电子资料展示了两张照片,一张是败滨城户籍档案中花樱的入籍寸照,标记为HY-01,另一张是正在隔壁浴室泡澡的那个花樱的生活照,标记为HY-02。
两张照片中的女人,眉眼有六分相似。
只是方知塬不信这种客观判断,他往下挪动视线,停在骨骼人像鉴定对比分析结论。
『1,HY-01与HY-02,发际线位置未见差异,上庭无法对比,中下庭未见差异』
『2,HY-01与HY-02,脸型见差异,HY-01为杏仁形脸型,HY-02为长圆形脸型,HY-01咬肌更发达,下颌骨更肥大』
『3,HY-01与HY-02,唇峰、唇弓形态见差异』
『4,HY-01与HY-02,鼻型、鼻梁、鼻尖形态见差异,鼻宽与口宽比例关系不一致』
『5,HY-01与HY-02,双耳均较为贴合颞部,耳廓形态一致,耳鼻位置关系差异系俯仰角度不同导致,非本质性差异』
『6,……』
『7,……』
『……』
『综上:HY-01与HY-02差异点数量较多,倾向任务HY-01与HY-02非同一人』
那双被浅间樱誉为像天空和湖水般漂亮迷人的双色瞳,死死盯着“非同一人”四个字,似乎很想盯穿这张纸,好借此逃避和忽视上面的文字。
但不可能,因为这套叫“青冥”的骨骼人像鉴定对比系统,最核心的算法正是方知塬写的。
说不清是还来不及失望,还是早有意料之中的心理准备,方知塬觉得自己的内心目下居然很平静——这个女人来到他身边是贪财?贪名?还是贪图其他?
总不会,真是贪他这个人吧。
冷冷轻笑一声,在听见浴室传来动静声后,方知塬立刻敲击键盘,重新隐藏起这条内容。
*
“长官?”
浅间樱裹着浴巾,见卧室没人,便赤脚在房间里四处寻找方知塬。
方知塬从椅子上站起身,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不是让你多泡会儿热水澡么。”
“我不想泡了,想和长官多待一会儿。”浅间樱朝方知塬走来,眨着眼睛,“我又擦了点长官的香水,我身上已经有长官的味道了,可是总觉得没你好闻。”
“也许,我给你用的是假香水。”方知塬看着浅间樱,嘴角慢慢向下,笑容慢慢消失,意有所指。
“啊?”浅间樱一愣,抬起手腕嗅了嗅,“其实还是很香的。”说着抬眸,一副了然的样子,“长官你又骗我。”
“我没骗过你。”方知塬嗓音温柔但冷然,看向浅间樱的眉眼也是冷冰冰的,“可是樱你会骗我吗?”
闻言,浅间樱心脏一跳,非常意外方知塬这句话,上前两步抱住他的腰,贴在他的颈窝里,声音哝哝的:“长官我能骗你什么,你连爱情的替身都不要我做,我还能骗你什么。”
“樱,你最近回败滨城看过你阿姆没有?”方知塬摘下眼镜,放在书桌上,疲惫地揉着眉心。
“有啊。”浅间樱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着瞎话,“离开破金城,我先去了散摩城,那儿没找到好工作,我就回了趟老家,把攒下来的钱给了阿姆,然后经网友结束,来到沉塞去了灰狗公司。”末了,她好奇问,“怎么了长官?”
“没什么,闲聊嘛。”方知塬双掌托住浅间樱的臀,一把将她抱起,话锋一转,“怎么不吹头发,湿哒哒就跑出来,等着让我替你吹,是吗?”
“是。”浅间樱欢快地应声,双腿夹在方知塬腰侧,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只手往头顶伸,调皮地抓着方知塬那丛湿发,“公平起见,长官帮我吹头发,我也帮长官吹头发。”
“那岂不是,我让你占便宜了。”方知塬掂了掂浅间樱,把她当货物似的掂。
“那公平起见……”浅间樱放下头发丛里的那只手改去揉方知塬的喉结,诱惑道,“我让长官占其他便宜,你敢占吗?”
方知塬没直接回答,而是淡定地转说起其他事:“刚刚我收到一条内部机密,一个女间谍把能源部某高级官员毒死在了床上。樱,你猜那个女间谍的手法是什么?”
“既然是毒死……”浅间樱假装思考起来,“可能是在酒里下的毒。”
“答错。”方知塬咬她耳朵,“再猜。”
浅间樱支支吾吾几秒钟:“额,那就是他们在房间燃了熏香,毒在香里。”
“又答错。”方知塬踏进浴室,将浅间樱放坐在洗手台,双手撑在大理石台沿边,像头猎豹似的盯着她,一字一句宣布正确答案,“她把毒藏在了阴(y)道里。”
“额……这……”浅间樱恰当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颤唞着声音,“好狠,对自己对别人都好狠。”
方知塬未予置评,只是凝神观察着浅间樱,隔了十几秒,他从墙上的吹风机架上取下吹风机,调至热风中档,像薅小狗似的,薅着浅间樱的湿发,逗她:“小姐,这项服务你满意吗?”
浅间樱披头散发,咬牙切齿说着反话:“太满意了,满意地我眼睛都睁不开。”接着吼一声,同时去掐方知塬的腰,“长官你能不能别把头发全薅到我脸上。”
“不能。”方知塬变本加厉抓了一大把吹得半干的头发搭她脸上,“谁让你不乖。”
『你不乖』三个字立刻似三颗钉子,一个接一个钉在浅间樱胸口,今天的方知塬很反常,从泳池回来后,他从说话的口吻、表情、动作都忽然间变得很反常。
当然,最反常的还是,以寂寞精英长官那清冷寡淡、不轻易对外谈论公务的严谨性格,断不会对她无缘无故说起那个女卧底的故事,这是在敲打她?暗示她?还是警告她?
【バカ,肯定是他后知后觉发现她在泳池里的千彼术了】
浅间樱百般懊恼,百般后悔。
但她是一名优秀的忍者,擅长以不变应万变,立即先发制人,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长官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故意把话说得迷迷糊糊,不清不楚。
果然,方知塬皱眉反问:“你明白了什么?”
浅间樱慢慢将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身子往后仰,左右晃了晃脑袋,把搭在脸上的头发晃到耳朵两边,眼里泛出水光,湿漉漉看着方知塬,用一把很惊讶又很屈辱的嗓子说:
“长官你一直不碰我,是怕我像那个女间谍那样子□□,戕害你对吧?”
气得声音都抖了,浅间樱一时间觉得自己演技炸裂,眼泪从眼角滑落,
低声大笑起来,睫毛一阵阵地颤,没一会儿便又哭又笑地控诉:
“难怪接吻时长官从不伸出舌头,原来是在提防我口腔里涂了毒。简直可笑,太可笑了。”
手背狠狠擦了把脸颊上的泪滴,浅间樱顺势两只手捂住眼眶上,压抑着哭声,低声啜泣:“我实在太贱了,接二连三被你侮辱,却仍不长记性……我该怎么办……我已经主动离开一次了……”
这一哭,浅间樱把过往在方知塬身上遭受的所有屈辱、挫败都哭了出来,越哭越动了真感情,发自肺腑的难过,抓起洗手台上方知塬那瓶木质香水狠狠砸到地上,碎裂的玻璃片迸溅的到处都是。
【如果捷径真这么难走,那不如绕远路吧,总之有一天肯定能知道灵片的线索和下落,不是么】
这么一想,浅间樱双手一搓脸,擦干眼泪,从洗手台跳下,咚咚咚光着脚跑出去,来到书房,发疯似的砸里面的东西。
笔记本电脑、眼镜、酒杯、酒瓶、烟灰缸、打火机……能砸的能丢的,浅间樱一股脑都毁了。
她只想趁机带走那只拂绿眼镜镜框里的转译芯片。
书房一片狼藉,浅间樱顺势捡走指甲盖大小的芯片藏在胸口浴巾里,然后咚咚地回到次卧那间房,找到自己带来的那只旧旧的行李箱。
【バカ,太可笑了,一个小时前自己还在遐想与方知塬的短暂同居生活,真是可笑至极】
飞速换好一身衣服,浅间樱拉着行李箱走出来,看都不看方知塬一眼,打开套间门,赤脚走向电梯间。
【バカ,卧底方知塬身边实在太费鞋了,这是第几次自己打光脚走】
远离方知塬,不要再回头。——这是浅间樱现在反复告诫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