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02:46
五光十色的小包厢里, 灯影交错,浓烈的烟酒味久久不散,只是浅浅地呼吸一口, 就似乎将肺部给麻痹掉。
穿着紧身牛仔的男人站在最边上,将谢程里的黑色书包倒了个精光,瞟了眼斜躺在地上的人,随后骂了声脏话跟坐在沙发上的人说道:“哥, 这小子没钱。”
闻声, 正在喝酒的那人掀起厚厚的眼皮子,看向因为疼痛而生理性蜷缩在机桌旁的谢程里。
周华五徐徐起身,到灯光明亮的地方, 才看清他那五横六肥的脸, 矮胖的身形因为酒精而有些微晃,但却并不影响他直直走过去踩住少年手的狠辣动作。
踩了酒的皮鞋底很溼潤,碾在皮肉上, 用了十足十的劲儿。
“妈的,浪费老子时间是不是?”
从始至终,谢程里都没有吭过一声, 那张淡白薄唇因为极其的隐忍, 渗出了丝丝血丝。
见状, 刚翻包的男人也走上前来, 踹了两下少年羸弱的脊背:“周哥问你话呢!说啊!”
一番打骂过去之后,几个人似乎也没什么力气再和谢程里耗,只是就这样走了,心里却散不了气。
周华五啐了口娘, 随后一把拎起他的校服领子,力道很大, 大到谢程里一度喘不过气来,没等他缓神,瓶口里的酒水就强迫式地灌入他的喉里,一时猛烈的咳嗽,酒进入支气管,肺部扩张不开,像是游离在溺死的边缘。
“什么为什么是我?不是我你还指望是谁啊?”
耳边是那群渣滓的讽笑,在他快要窒息的前一秒,男人松开了酒瓶,对上谢程里那双阴冷又倔强的眼睛,男人乐呵呵地拍了拍他那张青紫的脸,随后呲着一口大黄牙开始笑,话语里透着股让人恶心的寒颤:“你不是很能装吗?现在装给老子看啊!死杂种!”
暗沉沉的灯光,世界在瞳孔里好不具象,一呼一吸都在微弱的频率里开始变得模糊。
她并没有听懂这句话,下意识地拧起秀眉,反问:
湿哒哒的领口,黏腻着校服下的满目疮痍。
梁晚甩开李柳山扯他的手,看他欲言又说的模样,心里也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刚刚那群人你认识?”
谢程里闭着眼眸,脸色发青,但他全身穿着件严实的校服,将脖颈下的伤痕遮得密不透风。
闻见他们三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子酒气,看年纪也不大,和医生一起走过来的护士就多问了句:“怎么回事?打架斗殴?”
少年扯着裂开的唇角,认命般的妥协,苦涩讥嘲,:“是啊,我还指望是谁。”
为什么就偏偏是她啊。
周华五胳膊肘一推,把瘦子就耸到边上,顺势那瓶未开封的酒瓶就要落到谢程里的头上。
“就是他们?”
光影笼罩在一起,眼皮开始不受力地松缓。
李柳山伸手烦躁地揉了揉后脖颈,心里没由来地憋着一股气,明明之前就和她说过,让她离谢程里那神经病远一点,怎么就是不信呢。
男人看得恼怒,手里劲儿更大:“杂种,今天弄死你信不信?”
妈的,这群怂B!
他周华五可不是会怂的人,有怨报怨,今儿就一定不会让这小子好走。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事儿吗?”
女人也是刚才接到通知,来时匆忙,但赶到时还算不太晚。
看医生护士拉上帘子准备检查,李柳山沉着脸扯着梁晚去了走廊。
她背着光,挡住那从走廊里折射进来的突兀光线,细柔的肩颈,再往上,轮廓都仿佛泛着温水缱绻的柔光。
却没想谢程里只是不怕死似的扯了扯唇角,明明是被折翼的罪人,此刻却又带着些高高在上的轻视与不屑。
谢程里吃力又艰难地抬起头颅,看向她的那瞬间,脑子里重叠的画面如电影的切换序幕一般,万般情愫几乎如潮水般涌来,仇恨与不甘瞬时被淹没掉,只剩下无可奈何地自问:
四五人酒水都还没喝完,莫名其妙地就被这儿的安保给轰了出来,于是一边被推搡着,一边叫嚣着辱骂。
周遭的其他两三人也开始跟着劝,“五哥,真算了吧,他也就一学生,教训教训得了。”
十余分钟,走廊上都没停止过这污言秽语。
他虽然知道五哥和这学生之前因为些事儿有冲突,但他只想随便要点烟酒钱,没想多。今儿五哥喝醉了要是真闹出事儿了该不好收场,他可不想跟着进去蹲。
梁晚大致扫视了眼他身上的伤,想起刚刚那几人,心里一股怒火中烧,但还是暂时压了下去。
梁晚自然记得那天晚上,他在巷口和她说的那件事,毕竟她还特意嘱咐过他不要再跟别人讲。
“不好意思,请你们出去。”她目光紧锁在被男人狠狠勒住脖颈的少年身上。
肋骨与骨肉好似一寸寸的剥离,疼痛从身体各个角落里袭来。
黎之行那群人都喝醉了,只有李柳山还半醉半醒着,不放心梁晚一个人陪着来医院,他就跟着一起了。
梁晚是个很聪明的人,饶是刚刚在那种情况下,她也知道先稳定心绪,第一时间找了辰靖嘉,让他帮她把人轰出去。
这种社会渣滓,她打过太多交道了,甚至比她熟悉自己还熟悉,这地儿不适合解决问题。
深夜,只能送急诊。
她伸手扶住他几乎倾倒的身躯,关心之中略带了几分试探:
“谢程里,你被打到脑子了?”
少女蹲在他跌跪的身侧,缓缓伸出手,示意让他扶。
话落,周华五就抡起旁边的酒瓶准备砸向谢程里的头,却被身旁的男人连忙拦住,瘦子一脸讨笑劝道:“哥,这不行啊,一会儿闹出事儿了不好收场。”
所以现在,她不管再生气,再心疼,也得先把眼前人送医院去。
却没想下一秒,包厢门直接被两个穿着保安服的男人打开,为首走进一个女领班。
“为什么是你啊梁晚?”
梁晚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谢程里,讪讪糊笑道:“我跟人闹了点矛盾,我男朋友气不过打起来了,不过没事,已经解决了。”
李柳山摇了摇头:“不是,但那胖子我有点印象,是进去那人的弟弟。”
梁晚一时间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无话站了有一会儿。
走廊的消毒水味格外明显,此刻倒还有些镇静心神的效果,接近深夜,安静的气息流转在每一个角落里。
良久,她似乎下定决心,“一会儿你先回去。”
在一起玩久了,有时候不需要多说,都能猜到彼此的心思。
听她这么说,李柳山一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梁晚这人虽然看着做什么事儿都漫不经心,二不着调的,但熟悉她的人都明白,她这人死倔。
几番纠折之下作为朋友他还是想多劝一句:“晚姐何必呢,为了这么一人,回头万一出事儿了,肖阿姨又该跟你生气。”
他想,他提到她妈妈,她总该多犹豫一下的。
却不想她只是满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后伸手推了推他,示意他快些走,“走吧,一会儿打不到车了。”
李柳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伸手指了指她,咬着牙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深吸口气当真扭头就走。
不过还没走出那条道,他又狠了心似的折回去。
梁晚看着他半折回来的身影觉得有些好笑。
李柳山摇摇头,叹了口气:“得了,舍命陪君子。”
总不能真让她一个女孩子叫人去堵吧,回头黎之行知道了,还不把他给杀了。
“其实真不用。”梁晚想让他放心,而且这事儿确实也跟李柳山他们无关。
“得了吧。等着,我去打个电话再说。”说着,李柳山就拿出手机走远了点。
李柳山那边刚打出电话没多久,她就听见病房里谢程里的声音,于是连忙跑了进去。
医生想脱下他的校服外套,看他里面的伤势,他中途醒来,说什么也不肯。
孤立无援羊崽子会在受伤的时候偷偷躲起来舔舐伤口,为了存活,它甚至不会让旁人发现自己受伤。
明明被打得都发烧了,却没想到居然还有那么大劲儿跟人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