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02:46
九中对街右巷里有间不入流的台球室。
人员杂乱, 三教九流,大多数逃课的学生常常藏匿于此。
九中学生会的同学和老师时不时地会来此抽查。
那天,是九中新一届高一生才开学不久后的日子。大抵是初中也是在九中上的缘由, 梁晚这群人早就把地皮给踩熟了,丝毫不畏惧,从下午第一堂课就跑掉了。
但没想到他们会这么霉,新上的年级主任着急点燃那三把火来杀鸡儆猴, 临时就带了学生会的人去那里逮人。
那天, 是谢程里第一次见到她。
穿着九中校服的男男女女四处逃窜,远远地,就看见她踩着一个人的背翻窗而逃。
风中扬起的发, 明媚的五官, 女孩没有丁点畏惧,甚至挑衅地冲他们挥了挥手。
“那好像是梁老师的女儿。”
“哪个梁老师?”
梁晚见他手背微微有些肿,就把弄着输液管,试图给他将输液的速度给放慢一些。
“是她呀,老师的女儿也敢逃课。”
那时他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怨恨与屈辱糅合一团, 竟然滋生出一丝丝暗暗的窃喜。
谢程里偏头过去看她,不说话时,那副恬静的素颜十分认真,多了几分岁月静好,他望着她,随后幽幽开口问:
“多少钱?”
“梁晚。”
蛰伏已久,他很了解,那是一个没有耐性又高傲的猎物。
输液管里,每一声滴答都格外明显,透明的液体,蓝白的帷布,静得似是一幅画。
谢程里垂眸看向她手指着的地方,“嗯,错了。”
她下意识应道:“嗯?”
窗外的冬鸟偶尔鸣叫,枯黄落叶,午光晚秋,寂静得好似世界暂停下这一秒。
“听说梁老师就她一个女儿, 特别溺爱,性格养坏了。”
“我带你走, 要不要?”
“就教物理特别厉害的那个梁实秋老师。”
“握个手, 认识一下,我叫梁晚。”
谢程里靠坐在病床上垂眸看书,他左手打着点滴,右手时不时地翻动着书页,病号服下本就瘦削的轮廓更显病态,看上去几乎快要寥寥一倒。
“谢程里,你敢吗?”
空气里是消毒水的味道,夹杂着病房里其他床的花束香味,微微有些刺鼻。
脑子糊涂,看错了。
梁晚给他调试完后,听着忍不住打趣一句:“刚好点就跟我谈钱啊?多伤感情。”
少年清冽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够他们两人听到。
他靠坐在那里望着窗外,思绪游离。原本只是随便翻翻他题册的人,多翻了几页之后却像上了瘾一样,放不下手,她不信邪,非要揪出个错题出来。
脆弱的天使被折翼了,难得的温顺。
对上他那双澄清透亮的眼睛,既然觉得自己有些亵渎,梁晚抿了抿唇。从他身边快速拿走那本他刚翻阅过的书,佯装无事地快速翻了几页,有意无意地说了句:
“谢谢。”
她走过去,抬头看了眼他还剩下的那瓶吊水,“好点没?”
“这样啊,那咱们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不过,下次别再受伤了。”
“听说你成绩很好,帮忙补个作业呗。”
*
午后的阳光温暖惬意,透过纱窗照在冰凉凉的床单上,窗外落叶的纹理一览无余,添了些秋末寒意。
梁晚似看到个稀奇货一样,指着那个题跟他炫耀:“你这个错了。”
冗长的观察,蓄谋的相处。
梁晚到的时候,他正巧刚放下书,不偏不倚地撞上她那双端摩已久的眸子。
谢程里轻声,“嗯。”
“朝里面去了。”
无数个寂寞漫长的夜, 带着所有的仇愤与不甘, 将种子掩埋在荒芜贫瘠的土壤里,等待着它破土发芽。
看不到尽头的深渊,似乎有了那么一点光照的痕迹。
不知不觉间,那半瓶点滴就快要见底。
梁晚扬了扬唇角的弧度,往他床边凑了凑,“谢程里,你受伤的时候挺顺毛的,更讨人喜欢了。”
一阵无话,空气安静得让人不经意间放缓了呼吸。就似是一块石头被人偶扔进那九幽深潭之中,惊起那滩死水泛起圈圈涟漪。
四十五页,最后一道题的第三小问,答案处被红笔圈了出来,他代入的式子里将题目的已知条件写错了。
他下定决心,会找准时机,打下那最关键致命的一枪。
梁晚微微摇了摇头,“你居然也会错啊,谢程里。”
“你不也会错。”谢程里不太理解她这么高兴的心绪。
“你跟我比啊?要是以我为目标的话,年级那些朽木老头怕不是今晚就连夜暗杀我。”
她合上那本题册,将它还给他。
谢程里接过后放在了一旁,对她的“妄自菲薄”,选择不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