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02:46
谢程里离开宣城的第三十一天。
梁晚从来没感觉到原来一个月有那么久, 比她赶的每一次作业,考的每一场试都还要漫长。
要不是偶尔她还能打电话过去问候,她甚至都怀疑这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她的生活轨迹了。
一开始, 她只以为那人最多一两个星期就回回来。
可时间拉长,她问到他什么时候回来时,总能得到他明显迟疑延缓的不语。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场竞赛会办这么久的时间,他就不怕回来学习跟不上嘛, 就不怕老师有了其他扶持的学生嘛, 就不怕她哪天就不打电话过去了吗?
再细细一想,这些日子都是她主动打电话过去问,他从来都没有打过一通电话给自己, 心下难免抑郁烦闷。
不过没两天她就自己把自己安慰了, 谢程里竞赛这么忙,哪有时间管她呀,要是真每天都想着联系她, 那样也显得太不务正业了吧。
一直到五一的前一晚,她深夜接到他的电话。
后来梁晚想,那好像是这么久以来, 唯一一次收到他的主动联系。
她原本睡得半梦半醒, 摸到正在震动的手机时还有些咿呀的怒气, 接通后放到耳边, 听到那熟悉又久违的声音,顿时有些一触放空。
今天正巧碰到了,徐老师就顺便关心了一句。
风过林梢,鸟儿时不时地啼叫。
耳边只剩下“嘟嘟”的手机听筒声。
那头良久无言, 知道他这个人话少,正当她想跟他分享最近的月考成绩时,电话那头的人却忽然说道:
“梁晚,我不想回来了。”
窗前的帘子不断随风摇晃,盆栽薄荷的新芽破土而出冒了一大截,芳香在鼻翼间时时能嗅到丝毫。
世界仿佛沉寂下来了一般,听不见窗外的鸟声,也看不见高挂枝头的月亮。
午休的时间,学生们可以各自回到自己的寝室休息。
谢程里看了一眼,心中下意识地有些不太好的感觉,却也只能默默收下,道一句:“谢谢。”
“还可以。”
微微轻轻吹拂着,初夏的风是薄荷清爽的味道。
一切给人的感觉,就好似是新的开始。
“你小子真有潜力,我还担心你第一次接触这种教学类型的跟不上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握在掌心里的手机,残有余温,最后变得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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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之际,嫩绿的枝叶已从脉络的根部开始变得深绿。
······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教学楼。
谢程里站在窗前,单住的宿舍门已经被他反锁,哪怕是艳阳高照,这间屋子也略显昏暗。
“你看看是不是你哪个老师给你寄的,估计放心不下你。”徐老师感叹地笑,一脸欣慰。
欧式的教学楼建筑,一砖一缝都彰显出气派与奢华,学生们统一的学院风校服,鲜活朝气。
少年的碎发刺痛着瞳孔,他淡淡回:“下午交。”
丛丛的灌木绿油油地发亮,新一波蝉鸣发出微弱试探的鸣叫。
那通电话挂完的最后,两人也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握着手机的手不禁一愣,原本欣悦的面容在一片漆色之中滞缓呆愣住。她忽然忆起,这些日子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总是支吾不言,那时的各种惴惴不安到此刻都一一应验。
窗子映出的,是他惨白的面容。
他的语气很轻,很缓,像一根飘零的羽毛,寻不到根处,也找不到去处。
正聊着,徐老师忽然想起桌子上的东西,笑道:“对了,你老师给你寄了快递,怕你拿不到寄我这里来了,等一下我拿给你。”说完,男人就转身进了办公室,将桌子上的快递盒子拿了出来。
女孩半个脑袋露出床被, 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天花板看,随后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了弧度。
刀尖缓缓化开封好的胶条,他冷寂的面孔没有丝毫神情的余露,直到他从纸盒子里拿出那一叠叠照片。
除了是九中的地址之外,其他一切都是匿名。
毕竟从这次竞赛的带队团就能看出,桐中的教师资源确实比九中高出一大截,两个学校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线,自然不能耽误这种省状元苗子的前程。
轻飘飘的纸盒子,轻晃时有点声响,不大,估计里面装着的是什么文件纸张。
“没。”
掌心渗出的血丝,他像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紧握着,握得连肩都在发抖。
“睡了?”
明媚的骄阳,从走廊的另一头直直照射进来,整条廊道通光无比。
从办公室里出来,徐老师就问起了谢程里这桩事。
他和九中的领导们也交流过,双方都商讨了方案。最后的决定是,只要谢程里自己愿意,九中的校领导也不可能强求。
夜晚寂静,月明星稀,窗外的星星点点借着微弱的光亮透着别样的安宁。
“行。最近唐老师的课能跟得上吗?”
复古砖色的红墙,四面成环形,遍布的绿林高植,喷泉汩汩地交替着新水。
“小谢啊,我之前让你填的转校申请表你填的怎么样,这都三四天了,怎么还没交给我啊?”
真不是他挖墙脚啊,是这孩子有潜力,总觉得他继续待在原来那所学校未免有些太过屈才,对他将来的成就或许也是一大阻碍。
原本都商量好了,却迟迟没等到他将申请书给交上去。
溺水般的窒息感从他呼吸道里传来,心脏猛跳,他像是喘不过气来的亡徒。
这种生理性窒息病,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患的,无数次,仿佛都在死亡的边缘无限拉扯。
谢程里扶着桌子的边缘不断往下坠,桌面上的那张转校申请书也被他扒得起皱.皱成一团。
手机铃声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像是电颤,让他那颗几乎欲爆的心脏缓缓平静下来。
他撑着桌子用力起身,盯着来电的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死死地看。
为什么每次都是在他狼狈致死的时候,总能出现,他抬手覆住眼眸,有时候痛彻心扉的感受真叫人恨不得去死。
谢程里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渐稳下心绪,拿过手机,在挂断的最后一秒,接通了。
他没说话,那边也没着急开口。
似是一场不上不下的拉锯战,一分一秒过去,电话那头的女孩总归是没他耐性好。
“你在哪儿?”她问。
他张了张口,一瞬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或许是听出了怪异,她又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