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04:12

高三的第一次月考, 不出所料，又是谢程里的第一名。

大家从最开始的想要超越，野心勃勃, 变得渐渐习惯榜上第一的名字。

可是只有梁晚知道，第一名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快乐。

她能看出来，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只要芽有破土的迹象，就总能发现端倪。

她也时常会厌恶自己这种非同寻常的观察力。

天台上的风呼呼地吹着, 吹得人影摇摇欲坠, 抬头望，那深蓝的天空一望无际，沉闷得让人找不到出口。

少男少女单薄的身影在风里好似脆弱得一折便断。

“谢程里, 逃课吗？”女孩放下手里的笔, 抬眸看向比自己高一肩的人。

她难得对他发出叛逆的邀约。

她的身后就是大海，潮汐起伏之间，难舍难分。

“是多好看？”

地平线上的烟花炸出灿烂的烟火，手里的仙女棒比夜空里那几颗寂寥的孤星更加绚丽。

海鸟在岸线边齐飞，振翅的声音好不引人。

下一秒，海水一冲，便会将所有的印迹抚平，像是没来过一般。

他就站在她身后，能无比清晰地听到每一次她用力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那样的力量好似能穿透鼓膜，直达心脏。

少年的视线幽远地看向海的另一边，试图寻找它来向的根处。

晚风吹过来，带着咸咸的凉意，吹起她的长发与裙摆，她转过头去看谢程里，少年一身清风明月，碎碎的刘海随风飘动，更显风华。

梁晚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清楚。但是我觉得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从他手里接过，那刹那的温度在彼此的掌心里清晰地感知。

谢程里在她面前总是很听话，甚至带有一点讨好意味的听话。

谢程里问得太过突兀，导致梁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反问：“谁？”

海岸线渐渐缓平，沙滩上的砾粒颗颗点点，每一步都会留下不深不浅的脚印。

单车的滚轮碾过石油柏路，穿过低洼的矮墙, 末夏的风盛情在脸上呼啸。

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过。

他们对望着彼此，连蔚蓝辽阔的大海也不过是悸动的陪衬。

“他是你继父吗？”

远方的灯塔缓缓点亮，为迷航指引着方向。

“你好看。”

“最好看。”

她赤脚在沙滩上跑，倒着身，两手牵着他，那一刻，好似星海远不及此刻来得让人心颤。

她很满意他这一点，也很享受。

塑料火机在他指间按响，“啪”地一声，火势聚拢，寸寸分明的关节干净至极，蓝红的火焰瞬间点燃了仙女棒。

夜雾渐渐散开，朦胧的薄纱像是海女的轻袖，飘离其间。

“烟花好看还是我好看？”

他递给她，那万年不化的寒冰好似也柔成一滩温水，“就是，最最最好看。”

她手里的仙女棒快要烧到尽头时，他从她手里接过，燃上一根新的，再送到她的手里。

绛橘色的日落黄昏在海边沉沦下去，星星与月亮攀登上了远处的高峰，暮色四降之下，一片沉溺。

老师同学眼里的乖乖好学生, 轻而易举地便跟着她一句话跑了。

城市的灯光幻影幻灭, 不断地交叠变化中，人海相遇，分分合合，世事难料, 总是难以想象下一秒会如何。

他单手拿着火机，一次次地帮她点燃的仙女棒。

去年的今天, 她从来没想过面前这个人, 能答应她逃课的这种荒唐无力的要求。

风很大，大到吹乱他们的发丝，大到他们看着眼里的彼此时，眼尾都竟然不自觉地渗出了泪珠。

女孩扬起唇角笑，仰头看向绽放的烟火，隔了几秒又转头看向他继续不依不饶问：

“最好看是有多好看？”

空气安静了几秒，就在她开口说“算了”的那一瞬间, 他应道：“好。”

她不高兴，具体说不上是哪里不快。但谢程里总能迅速捕捉到她眼底快速闪过的情绪。

连远方的星河都在追赶着他的浪漫，她的眼眸、发丝、心脏……每一次呼吸都在悸动，像是一阵轻风饮下海酿，搁浅着懵懂的爱意。

少女侧身踮起脚尖，眼底映出芳华烟火，星星眸亮。

梁晚笑靥如花，随后松开他的手，大步向前跑，衣衫被风吹得不断往后拢，直到冲到海浪能排到脚掌的位置才停下，冲着那孤廖的大海用力吼：“谢程里！”

“你说梁老师吗？”

两人并肩坐在岸边，浪水拍打着礁石，每一声在耳畔都格外宁静清晰。

他微微点了点头，不明显。

“嗯。我很小的时候，老爸那个赌鬼就被人打死了。后来经人介绍，我妈带着我改嫁了梁老师……”

细细想来，那几年因为欠的债务，肖何蓉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太好，时常会把她关起来，也偶尔就跟她动手。大概是后面嫁给梁实秋之后，她印象中的日子才渐渐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