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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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 直射进来，白色的灯光在太阳的照耀下衬成暖色调。

茶水间里的咖啡机里，是咖啡豆被细细碾磨的声音, 滚滚的热流往下，萃取出香浓的味道，午后昏昏欲睡的脑袋乍然清醒。

“在看什么呢？看这么入神。”

张蕾接好咖啡回到工位上时，见梁晚还在聚精会神地翻看着卷案, 便忍不住凑过头来看了一眼。

她都拿着那密密麻麻的资料看了一上午了, 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梁晚看得入迷，没注意到女人什么时候凑到她身旁的。

直到耳边突然想起声音，她回头一看, 恰巧张蕾缓缓读出案卷的标题：“海市五名男童被性/侵案。”

“这案子都多久之前的了, 怎么想起看这个了？”女人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梁晚回过神来，收了手里的材料，往身后的椅子靠。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太阳穴, 难掩疲惫，“之前有看过材料，但没看完, 今天想起来了, 就找出来看看。”

她坐这儿看了一上午, 身体的每一处都向她抱着牢骚, 此刻一动才发觉连胳膊都麻了。

这桩案子距今都快有十五年了, 当时可谓是闹得沸沸扬扬，也算具有特殊典型的一桩案例。

见她有气无力，脸色惨白，梁晚就一直扶着她。

一直到抢救室门口，急诊科医生从他们手里接过人。

到了医院后，梁晚陪着史红霖夫妻俩一路跟随医护人员将孩子推送到急诊。

还没等张蕾问缘由，人就已经拿着包急匆匆地离开了。

可这不是个长久的办法，既然做了息事宁人的决定，就是迟早都得回去上学的，他们家现在的情况也做不到让孩子转学。

上了救护车后，史红霖便一直哭诉着情况，猛锤着胸口。梁晚见了不好受，却又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无用，只好拉住史红霖的双手，不让她自伤自已。

墙上的钟表，分针正以肉眼不见缓慢地移动着，秒针刚过三点的那一刻，梁晚着急起身，一边快速地收拾着桌面的东西，一边和张蕾麻烦道：“蕾姐，下午你帮我请个假，我有事儿要出去一趟。”

挣扎犹豫过后，正义与怯懦好像在天秤两端，她忽然晓不得自己考律师资格证的初衷，也记不起那些曾庄严宣誓的誓词。

她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越过两三人往前走时，恰好撞见史红霖和她丈夫罗刚抱着孩子往楼下跑。

自那日梁晚从史红霖家里出来开始，她脑子里无数次回想起史红霖对她说的话，尤其从门缝里对视上罗岩的那双眼瞳，一幕幕就像是一张网，将她困罩在其中。

史红霖全程弯着腰抓着孩子的手，啜泣不停。

“家属请在外等候。”温凛的男声。

120的鸣笛声响彻在劳工房的整个片区，红灯不停交叠闪烁。

“实话告诉你，我怀疑我老师当年就是办这种案子办多了，看惯了世间人心险恶，这才退出了律界。”

梁晚抬头，视线不断往上，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那双熟悉的面孔，尽管他戴着口罩。

男人灰扑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怀里的孩子瘦弱得可怜，小臂就这样直直地垂着，唇部紧闭，乌青的脸色看不见丝毫活生的气息。

夫妻俩都还穿着工厂的衣服，没来得及换，应该是半路赶回家去发现出了意外。

估摸着是最近史红霖让孩子趁早回学校上课，孩子这心里过不去，才做了傻事儿。

“你说这孩子他怎么忍心的啊，要是真有个好歹让我们做父母的以后可怎么过啊！”女人的呜咽声不止。

女人这边止不住地呜咽，一直闷不吭声的男人听久了此刻也发了怒，指着女人无奈责问：“你说你逼他去学校干嘛啊！孩子都说不想去了！”

不过时间追溯起来, 梁晚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其间很多案件细节放在现在都是不了解的，刚才忽然想起张蕾有给李律当过助手这事儿，就多问了问。

梁晚连跟了过去，紧忙问情况，史红霖这才注意到梁晚，拉着梁晚哭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医生抓紧让他们一起上了救护车。

“都怪我，我早就看出他精神有点不对劲儿了，以为他能捱过去的……”

“是啊，都怪我！我早就发现他不对劲儿，但没想居然会到弄成这个样子……”

“医生，救救我孩子……”史红霖满眼泪水地拉着医生的胳膊乞求道。

梁晚拍了拍她肩：“没事儿的，不会有事的。”

梁晚到的时候，史红霖一家子居住的那栋楼楼下，已聚集着不少围观的工人。

“蕾姐，这个案子我记得您老师李律当时有参加过，您给他当过助手，有听他讲过吗？”梁晚若有所思地问道。

夫妻俩在抢救室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张蕾摇摇头，“难搞。根据现有的相关法律条文，先不说猥/亵和强/奸对于行为对象、主体和主观目的及客观方面行为意义的界定，就先论受害者对象是男童这一点来说，哪怕是达到性/侵的犯罪程度，犯罪嫌疑人最多也只能涉嫌构成强制猥/亵罪。加上这种案子社会舆论压力大，没弄好很容易就遭到大众的讨伐，而且二审终审是常有的，期间当事人的心态要是一个没稳住，多的事儿都能给你搞出来。”

坐在史红霖身旁的罗刚，听着妻子的悲痛话语，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沉闷地拉着孩子的手。

张蕾捂着唇，贴着梁晚小声说。

“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拿了他爸的安眠药，一口气吞了半瓶。”

听罢，女人垂下了眼眸，浓密的眼睫盖住她眼底的幽波，她话语声越来越小，“这样啊……”。

“中午的时候我给家里打电话，岩岩一直都没有接，打了好几通都没接……我后来心里头越发觉得不对劲儿，就赶紧回家看……”

听他们话中意思，梁晚也猜出了大概。

两人悄然间对视一秒后，她在滞愣中，谢程里便转身进去了。

自从夫妻俩知道罗岩出事儿后，孩子的精神就不太对劲儿，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也没回过学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史红霖因为情绪激动，这会儿有点喘不过来气。

见妻子悲愤，罗刚也只能哀痛叹气，不再多说。

走廊上，风尘仆仆的中年夫妻，未换工服，满脸泪痕。

这一刻，大概没有事比孩子的生命更重要。

过了好久，抢救室的门才被打开。

夫妻俩连忙迎上去，急问医生孩子的情况。

梁晚站在他们的身后，远远地看着。

医院的白灯冰冰冷冷地照在他们的身上。谢程里视线扫过一眼她，随后摘下口罩，对病人的家属回复道：

“送来得很及时，经过洗胃抢救暂时脱离了危险。”

罗刚一瞬捕捉到了话语里的敏[gǎn]，“暂时？医生，你什么意思啊？是还会有危险吗？”

“病人的血检结果异常，白细胞数目比例明显过多，血小板减少，并且伴有高热、淋巴结肿大等临床病症，需要做进一步检查。”谢程里例行公事般地开口道。

“这……这什么意思，我们听不懂，不是把药给吐出来就好了吗？”

“知道平时病人有出血的情况吗？或者有表现常烧乏力等症状？”

史红霖茫然无措地摇着头挥手：“没有啊，这孩子平时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跟我们说话……我们不知道……不知道啊……”

等谢程里问好话后，他身后的护士便上前来：“家属不要着急，一切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吧，先跟我去办手续。”

夫妻俩满心担忧地跟着护士离开。

廊道上，一时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对视几秒，抢救室里的其他医护人员便也陆陆续续地出来了。

梁晚正犹豫开口时，谢程里就已经先走到了她的面前，落下话语：“过来。”

心中虽有疑惑，但也只好快速跟上男人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