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06:19
十月, 满城秋色,大道上的银杏落在墙角跟上,碾磨在泥土里。
梁晚辞去了桓伦的工作, 研究生入学时间通知下来了。新校区的问题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延迟到了十二月中旬。
离职前,她请办公室里的同事吃了顿饭。
那天蕾姐喝醉了,抱着她说, 要是梁晚能一直在桓伦就好, 以后研究生毕业也回桓伦,唐律肯定不会再让她从下手做起的。
梁晚趁着醉劲儿装糊涂,没应声。
“哎梁律师, 你家那位男朋友呢?好一阵没看见他来接你了, 医生都太忙了,你这离职后还有没有机会约他和我们大伙见面啊,我们可算是你娘家人!”酒过三巡, 有人起哄道。
梁晚撑着脑袋,笑着摇了摇头,旁人只当对她醉了, 帮忙打圆场:“瞧你说这话, 人家小两口结婚的时候, 你去送了份子钱不就能见着了嘛, 到时候可得好好替我们感谢人家的下午茶……”
“可不是嘛。该说不说梁晚这男朋友多有行动力啊!让你们那些男朋友老公都多学着点,这样以后咱们律所可就有得热闹了啊。”
梁晚闷声喝酒,听着他们一言一语地讲。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她也该和谢程里道声谢, 总要去见一面,有些事情还是讲清楚好。
回宣城前,梁晚抽空去了趟医院,看望罗岩。
女人手上缠着块纱布,这是她晚上跟丈夫出去摆夜市的时候,热油不小心溅到手伤着的。怕不方便干活,就把泡给戳破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不影响照顾孩子就行。
“老钱老钱,你闺女要回来了!还要在家住好长一段时间,这下你可不用羡慕只有老金有闺女陪了!”
“真的?什么时候回来?”
或许常年不再他们夫妻俩身边待着,梁晚总是觉得每一次时隔太久的见面有几分生分,但她也知道,钱叔和钱姨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便由此越觉亏欠。
“老天一开始给的路就是每个人注定了的路,要是把路走好了,也是好活!偏偏我们贪得无厌,总想要更好的,才会误入歧途毁终生,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还是要回到那里,说白了都是命……”
照罗岩病情恶化的情况,化疗时间间隔越来越短,可能等不到骨髓了。
她见过孩子,精神状态已经可以说是萎靡不振了,连撑眼说句话都已经到了很难的阶段了。
“他这些日子总是痛得觉都睡不安稳,梦里拉着我的手,告诉爸爸妈妈他疼,又说他想他爷门前那条河,想下河去抓螃蟹,想去打泥鳅……我们想带他回去看看,他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也盼着见孙子最后一面。”
梁晚在医院见到史红霖时,发觉她比上次见面的神色还要憔悴好多,青丝转白,眉间的弧度像是怎么也化不开的一江愁水。
听着钱姨钱叔高兴的声音,梁晚心里也生起一股暖意。
钱姨听到这个消息别提多高兴了,还没有挂掉电话,就忙着和老头子分享梁晚要回来的消息了。
史红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长叹一气,说出想法,“我们不想治了,其实我和刚子都知道,孩子没多少日子可过活了,我们想带他回乡下。”
柔柔切切地洒在人身上,化去了深秋的寒意。
天气过冷后,连阳光都收敛了几分。
一直没有合适的配型,偏偏罗岩的病情延展得太快。
“结果下来后,孩子爸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我们,岩岩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心里头是高兴的,谢谢你啊,梁律师。”她拉过梁晚的手,紧紧握着,由衷感激道。
十一国庆期间, 钱姨给梁晚打了电话,问她要不要回来,这才知道梁晚离职了,在法大研究生开学之前,要回宣城待好长一段时间。国庆期间出行人多,她打算过了国庆再回去。
“可能我们一开始就错了。有时候我都在想,我们要是没带孩子来城里该有多好。”
梁晚垂下眼睫,不免担忧:“还是没有合适的配型吗?”
前段时间,她打电话给史红霖问孩子状况时,知道了一些情况。
医院大概是不分四季昼夜,好像时时刻刻都聚集着病人。
忙忙碌碌的白衣身影,奔行各走的护士,不断运作的仪器,一切都是忙碌又嘈杂的。
急诊室里的医生也是,忙得分身乏术,不见身影。
梁晚去见谢程里时,正好撞见他进手术室。
男人毫不犹豫地跳上急救床,争分夺秒地给人做着心肺复苏。
那一场手术花的时间很久,梁晚一直在等他,从日头正盛的时间,等到太阳落山。
入秋后,天色便渐沉得越来越快,不到六点,夜色就在不知不觉中笼罩着城市的边缘了。
谢程里出手术室没多久,护士站的同事就来和他说,“谢医生您手术可算是结束了,您女朋友都在办公室等您一下午了,快过去吧。”
谢程里不知道梁晚会来找自己,她没说,但也不算是临时起意。
他同事很贴心,帮梁晚倒了一下午的水不说,临走时,为了他们两人营造二人世界的氛围,还特意关上了门。
他站着,她坐着。
灯下,男人眼下青黑,清俊的面孔疲惫难掩,白大褂上沾染了不少病人的血迹。
梁晚看了他好一阵,主动开口道:“忙完了。”
男人应声,“嗯。”随后走过来,将她空空如也的纸杯里又添了些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