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芽的脸有点微微发烫,垂下眼睫掩饰眼中的难为情,“这场戏演完了,除了你以外,人人皆有所得。我与阿娘、阿耶一家团聚,舅舅外祖母找回了至亲,二哥哥以后也能得到舅舅的刮目相看,就连沈穆,成婚的时候,也能得到舅舅的赏赐,岂不是皆大欢喜?”
脚步迈进了九州池苑,一阐提面对着满眼的雾山烟水、亭台楼阁,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上国难道没有男女大妨?你同沈贼就差颠鸾倒凤了,索性成了婚算了,你口口声声谁都可以,可我瞧着你看他的眼神不一般,他说着不可以,可陛下要给他的婚礼做面子的时候,一言也不发。依着我说,喜欢就是喜欢,拉拉扯扯试探几个来回,还不如干柴烈火抱在一起啃来的痛快。”
公主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提脚就走,一阐提不甘心,絮絮叨叨地追在后面,像个飞速旋转的小陀螺。
“我们曼度国的儿郎和小女儿若是看对眼了,海边搭个芭蕉房子,都能把事办了,你们上国人谈个恋爱能把我活活累死——我真恨我暴露的太早,不然在这里捣乱个十年八年的,说不得你和沈穆,小儿女都不知道生了几个……小鹅你怎么越走越快啊,你就同我交个底,到底喜欢不喜欢他……”
李仙芽一个急刹车,回身就捂上了一阐提的嘴,小声叫她住口,眼神带着威胁。
“人狗殊途,别再裹乱了。”
公主难得说笑,说完自己都乐了,松开捂住一阐提的手,一把揽住了她的肩头,往瑶光殿的方向去。
“我是上国的公主,绝不会求而不得,不得一定是因为我不喜欢。”
一阐提很忧伤地看着公主,“真是意难平……”
“到了寝殿,你先换了女儿家的衣裳给我瞧瞧,再同我说说我阿娘阿耶在海外的事情,”眼下的李仙芽,满脑子都是阿娘,绝不去想那些无关的事,“到了明早,舅舅一定会给我一个与阿娘相见的章程。”
忧伤的国主扁着嘴说嗯,被公主拖进了宫换衣去了。
这一头,公主与国主在瑶光殿里一直聊到了天色渐晚,那一边百骑司指挥沈穆同二大王分别之后,便回到了金吾狱,再将十二名花案的案情过了一遍,心里有了些数之外,便打马往铜驼大街去。
自从接了公主府的差使,再加之另有公务、案情在身,也有小七日没有归家了,此时刚拐进了襄国公府北侧的巷子,便见家门前站着一位穿着素净的女儿家,正指使着丫鬟去打门,许是听见了哒哒的马蹄声,女儿家回身看过来,视线在触及马上人清冲的样貌气度之后,眼睛里便闪过了万千的光彩。
一声“沈郎”唤过,沈穆已知道了这女儿家是谁,心下一凛之后,翻身下马。
“谢娘子因何而来?”他以礼相待,在谢拂春三尺之外站定,先声发问。
谢拂春心里砰砰直跳,两年前同他相见,还是阿娘的葬仪上,那时他已在朝野之间立下威名,又生的琪树玉姿,彼时她正伤心欲绝,可见到他以未婚夫君祭拜阿娘时,心里都生出了几分哀婉以外的欢喜。
其后她戴孝,倘或不是父亲自作主张退婚,也许年底就能嫁与沈穆,那她该有多快活。
前几日她去拜见沈老夫人,知道此事还要看沈穆的意思,这便每日都会借着上街,来国公府门前走一走,打探打探他的行踪,万没料到,今日竟有相遇的机缘。
“小女子……”她仰起面庞看他,眼睛里有些希冀,“我阿耶是直言正色的读书人,对你有些迂腐的偏见,才会生出误会,我想着两家世交多年,你我又是未来的夫妻,千万不要轻易就将姻缘斩断——沈老夫人同我阿娘生前的情谊深厚,岁岁更是自小就与沈老夫人亲厚,心中早已将沈老夫人视同母亲,才会想着见你一面,同你把误会解开。”
沈穆听她完完本本地说完,嗯了一声才平静道:“不存在偏见与误会,沈某的确如传闻中一般无二致。退婚书已递送贵府,沈谢二家已无婚约。”
他说完,叫门房出来送客,谢拂春万没有料到自己情真意切地一番话,竟换不来沈穆的坦诚相待,反而说了这样冷冰冰的一番话,心口一阵绞痛。
“沈郎两年前还以谢家女婿的身份,凭吊我的母亲,缘何今日却这般冷漠地待我……”她捂住了胸口,有些气短的喘熄着,“如今神都城里,都传说沈郎要做天子的女婿,公主的郎君,莫不是真的……”
她心口痛的样子不似作伪,沈穆挥手唤人来扶她,正欲开言时,却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什么动静,他回身看去,但见有一位形容消瘦、面容过于苍白的男子,坐在木质的轮椅上,正向他这里看过来。
沈穆蹙起了眉头,视线同此人相接的同时,看到了此人眼中的愁苦。
他是五感极其敏锐之人,正欲回身过去盘问,却见那男子抬起手来,肢体十分生硬的样子,向着他拱手致意,像是在道谢。
沈穆好奇心顿起,忽见男子身边又走来一人,却是送曼度珍宝至紫微宫集珍殿的曼度小使,短短风。
他何其聪敏,第一时间便推断出了男子的身份,拱手回以致意。
“周侯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