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喜欢本书,欢迎加入读者群:198906014 叶冰万万没想到,凝碧宫地面上竟然凭空有这么大的地坑,她方才只顾躲闪冷家家丁,外加天色甚黑,她所在的地方又是凝碧宫的偏僻处,没有掌灯,又根本无暇顾及脚下。这一坠下,叶冰先是惊吓,心肝脾肺都仿佛涌到了嗓子眼一般难受。然而地坑很深,叶冰并没有一下子就掉到了坑底,甚至有了一些反应的时间才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好在地坑的底部散落了很多泥土和一些不知是什么的软塌塌的东西,有了这些缓冲,叶冰这一摔才不至于受伤。叶冰摸着地站了起来,只觉得周身甚多灰尘,自己跌下来的地方,一道暗淡的月光直直地照了下来,光线里满是细密的尘土随处飞扬。叶冰皱着眉,地坑里充斥着一种植物腐败的味道和浓重的烟熏味,她一直用手在鼻尖扇着,却难以驱散。 叶冰轻咳了一声,声音在地坑里有清晰的回音,显然底下的空间是颇大的。她摸着黑在地坑里走了几步,甚至都摸不到地坑的墙面,便更加确定此处地方极大。叶冰又走了几步,摸到了冰凉但却有些扎手的墙面,这才扶着墙,顺势坐下。她坐下时,手掌触在了地上铺陈的物事上,便顺手抓了一把地上的杂物,放在鼻端闻了一闻,一股刺鼻的药味直冲脑仁。叶冰连忙扔掉手中的东西,摇了摇脑袋,使劲想要驱散掉那浓厚的味道,心里想:“此处定然是之前凝碧宫存药的地库,大火之后没有修缮。想来这个地方也鲜有人来。”想到此处,她抬头看了看头顶上自己跌下来的地方,叹了口气,头顶上的大洞离自己很是有些距离,这地坑当中没有依凭,仅凭自己的轻功,要想一跃而上,根本是不可能的。叶冰心中也清楚,冷倩要是找不到她,定然会到处搜寻,不出一日的功夫,自己也肯定能够出去,只是这逃跑又被捉回的事情,未必有些太过不体面。 叶冰想到此处,心中倒是平静了下来,她虽然性格坚韧,可也懂得强极则辱的道理,在冷倩家的屋檐下,叶冰以为智取还是要强于硬碰。她双手撑住地面,后背和胳膊靠在了地坑的墙面上,想要凝神休息一番。可这一撑,手腕露了出来,贴着墙面还有些扎手。叶冰只道是墙面上剥落的焦土,便反手想要把它抹掉,谁知叶冰越摸越觉得不对,拂去墙上的浮灰,手指所触,感觉很是明显,分明是个阴文的“之”字。 叶冰猛地惊坐起来,她顺着墙根摸了上去,果然墙面上密密麻麻全是刻痕。叶冰扶着墙,一直往右手边走去,走了数步才走到墙角的接缝处,她仔仔细细地把最边上的字摸了一遍,最靠墙边上起头的字,比其他地方的要矮些,叶冰猜测此处便是这众多刻痕的起头处了,她仔细地摸了摸,一惊非小,原来最靠墙边的一行字,开头便是“夏侯家训”四个阴文大字。 琅琊派的创派掌门人是琅琊王妃夏侯氏,故而琅琊派弟子人人须熟背夏侯家训。凝碧宫与琅琊派渊源很深,所在之处出现夏侯家训也是正常,可叶冰却甚为不解的是,从此处地形看来,在凝碧宫大火之前,这里应当是一个存放药材的地库,冷夫人王素秋虽出身琅琊派,可是为何要将夏侯家训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库里? 叶冰心头万分不解,她顺着“夏侯家训”往下摸去,这每一个字的笔画,正好可以卡上叶冰的手指头。她一边顺着刻字的纹路摸着,一边身体里仿佛有一股气流顺着笔画的方向在身体里游走。这笔画的走向叶冰十分清楚,正是每位琅琊派弟子启蒙之时都需要临摹的,立在掌门人房间当中的《夏侯家训》石碑中的字体。 “只在此山中。”叶冰蓦地想到了师父伍兰佩临终前对她交代的琅琊派内功秘笈的去处,心中登时恍然大悟。原来所谓“只在此山中”并不是将秘笈藏在了琅琊山的某个角落当中,而是秘笈本身就在人人都曾见到的《夏侯家训》碑当中。叶冰这才回想起来,当初临摹《夏侯家训》碑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抱怨石碑上的字体歪歪斜斜没有章法,十遍临摹下来,更是累得满头大汗,如今想来,这歪歪斜斜的笔画,正是暗合人体经络的走向,每一个字都是若□□道的真气走势,连在一起竟是一部无上的武学内功心法。 想到此处,叶冰又惊又喜,浑身颤抖,直冒冷汗。琅琊派弟子每人都需临摹《夏侯家训》碑,几乎所有的琅琊派弟子都只当是磨炼心性,没有人往武功秘笈的事情上考虑,更何况弟子入门时,都是一张白纸,即便将极其高深的武功秘笈拿到他们面前,也如同将上好的牛肉放在了不懂得烹饪的人面前,也是不知好坏,暴殄天物,而待临摹碑帖上数十遍后,每个人都疲累万分,石碑上的字又无章法,更是没有人想去多临一遍。琅琊山几百年来的至高武学,竟然通过这样的方式流传了一代又一代掌门人,逃过了万万千千朝代更迭的浩劫。 叶冰四下环顾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库,更加疑惑了:“既然有人将夏侯家训刻在此处,定然是参破了琅琊山的武学机密,可是为何竟然写在这个地方?”她又想到了那日在琅琊山下柳思齐打死王云山的手法,正是运用了琅琊派的内功,心中忽然有些快慰,“如果冷御风学得了琅琊派的武功又教给了柳思齐,那一日我问他为什么会琅琊派的内功,柳思齐绝对不会是那般反应,想来他也可能是无意间学得的。” 叶冰仔仔细细地摸着墙上的刻字,指间所触,仿佛感受到了当年刻字人手指的温度,而每一笔每一画,正好又贴合着手指的轮廓,没有锋利的笔锋和收尾,起落均是圆润的。叶冰顺着《夏侯家训》的顺序运行了一个周天的真气,约莫过去了一刻钟,她仔细回味了这一个周天真气的运作,正是顺着手太阴肺经来运行的。叶冰心想:“这内功心法运劲极强,若是只练肺经,久而久之定然伤肝,双目失明也未可知。”想到此处,她便收了心神,不敢再摸着笔画运行真气,而坐定下来,是回想着《夏侯家训》其他字句的笔画,对应到身体的筋脉当中,仿佛是在心中画了一幅平面的真气运行图,将石碑刻字解密成了具象的武学图画。 叶冰回想到一半,忽觉的事情变得诡异起来,《夏侯家训》前半部分所走经络乃是手太阴肺经,足少阴肾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阳三焦经五处经络,而所练习之法极其强劲,若是依照顺序,每日不断加强,久而久之定然心脉受损,双目失明,双耳失聪。叶冰联想到了辛家剑中防守的招数,想来这定然是前人所留的陷阱,《夏侯家训》后半部分定然有补正前半部分的内容,前后两个部分必定是要穿插着练习,才能日益精进,否则定然有害无益。 “定然是先师祖担心有人悟出石碑上的关窍,盗去心法,才有此下策的。真是来偷武功的,定然都是急于求成,如此反而不好。”叶冰想到此处,蓦地一愣:“若是没有前后穿插,这般练习下来,那这刻字的人,却又怎样?”她这般一想,连忙摸着墙,一路摸到另一面墙上,刻字的痕迹戛然而止,墙上依旧凹凸不平,仿佛有人极其用力地再抓墙,留下了一道道抓痕。 “而友道得矣”这是刻在地库墙上最后的字,叶冰顺着这矣字往下,便只有横七竖八的抓痕,叶冰这才意识到,墙上的字之所以起笔和收尾都十分圆润,原来都是由手指生生在墙上刻下的,而刻字者刻到“而友道得矣”之后,定然已经精力耗尽,心脉尽乱,行止疯癫。 叶冰摸着墙上的刻痕,想到那位为武成痴的先人,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到了那日在带湖别墅的密室中,自己隐约有所触动,可能是这位先人在天有灵,想要给她以提醒,如今自己虽然已被逐出琅琊派,却仍得先人遗泽,叶冰感激涕零,忍不住跪在了地上,冲着这不知名的前辈,叩拜了三回。 叶冰忽得至宝,心神激荡,半天才定了神,转而想到了“凝碧宫,疯癫,琅琊派”这些词语,心中一紧,当年师叔王素秋是被迫嫁给了冷御风,似乎是生下冷倩没几年,便死去了,死后不肯葬在岳阳,定要葬回到滁州。据说未能当上掌门,是王素秋的心结,出嫁之后始终郁郁,终至疯癫。此事江湖上几乎人人皆知,皆为冷御风惋惜,而冷御风此后更是终身未娶他人,深居简出,鲜问世事。如今叶冰回想起来,不禁脊背后冒出一丝凉气。当年在这冰冷肮脏的地库中刻下半部《夏侯家训》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王素秋,而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冷御风关在了这地窖当中,终日与琅琊派心法相伴,不知是已然练武成痴,还是一心求死,当年名震一时的美人“小杨妃”,竟然在这样一个地方失聪失明,疯疯癫癫,最终香消玉殒。 夜色如水,叶冰透过掉下来的地方,只能看到一丝丝青黑色的天空,当年被关在这里的王素秋,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绝望,叶冰觉得自己一生也不可得知了。凝碧宫与琅琊派,还有滁州王家之间,到底还有什么恩怨,这样的恩怨和那日琅琊派灭门,王姬月反叛之事究竟有没有关系,都成了围绕在叶冰身边的疑云。叶冰擦了擦眼泪,再次对着先人的遗迹跪了下来,缓缓地道:“师叔,若是你在天有灵,定然要保佑我查清琅琊派灭门真相,我不知此事与凝碧宫是否有关,但我向您保证,无论如何,我都会还您一个公道。”说罢,冲着墙壁又磕了三个响头。 叶冰坐起身来,依照方才在心中绘出的心法图,又回忆了《夏侯家训》碑后半部分运笔的路径,定下心来,吐纳了一个时辰,只觉得身上真气充沛,异常轻健。她走到方才下坠之处,凝神运气,纵身一跃,登时飞出了地库,翻到了地面上。叶冰抬头一看,之前一直明亮的月光,一时间竟然被乌云遮住,四下乌黑,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有人故意遮住了月亮,不让人发现叶冰的行踪。叶冰低头往地库中看了看,泪眼朦胧,心头五味杂陈,只得暗道:“多谢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