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夏,暑气渐渐充沛起来。好在安国公府的老夫人喜好山水绿植,府邸里四季常青,葱茏的翠意遮天蔽日,倒竟也觉得凉快不少。 少女静静地坐在铜镜前,由着丫鬟云霜为她梳妆打扮,又听她委屈道:“小姐也真是的,今日进宫赴宴,各房的夫人小姐都变着法儿地打扮呢,小姐倒好,只要支木簪绾发,又要被那群长舌妇在背后嚼舌根了。” 乔苒还在走神的思绪生生地被这句“嚼舌根”给拉了回来,她定了定神,这才终于接受自己已经完成上一个任务的事实。 其实昨日夜里她就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只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恍恍惚惚好一阵还依旧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乔苒偏了偏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没有上一个世界中顾苒的青涩羞怯之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遗世独立的清秀感。而系统也适时地将资料发送至她的大脑中,她微微眯了眯眼,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秦亦苒,安国公府大房嫡出的小姐,当今秦皇后的亲侄女。秦亦苒从小师从古琴大家姜渊,后跟于寻易道人学习医术。京城风流公子们常用来形容秦亦苒“遗世独立,冰清玉洁,颇有安国公遗风。” 像这种才艺双绝的女子,自然是对皇城中阿谀奉承的勋贵权势并无好感,所以对这种赴宴之行也是心生厌恶。 乔苒是能理解她的,但事到如今,她已经接下了Lv5的任务。 ——成为皇妃。 “云霜,让两个小丫鬟去打听打听,其余两房的小姐们今日都是作何打扮。”她轻轻地将别于鬓发的木簪取下,纤纤细手在妆奁盒里拨弄了一番,选了几只样式精巧的银簪。 云霜服侍自家小姐已有几年之余,知道她并不会听进去,只是替她委屈。冷不丁却突然听见秦亦苒这样吩咐,她两眼一亮,立马脆生生道:“奴婢早已打听好了,二房和三房的小姐都着皇后娘娘前日赏赐的贡缎罗纱裙。” 她话音一落,已有两位捧着衣物的小丫鬟立于她身后,贡缎果然是极美的颜色,光是看着就能猜测到走起路来会是多么地摇曳生光。乔苒随意地看了一眼,又问:“旁边那条是什么?” “皇后娘娘知晓小姐不喜欢艳色,又送了一匹霜色暗纹织锦缎,夫人昨日才差人送来。” 乔苒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那就这件吧。” 安国公府也算得上是京城里有名的望族,老安国公曾是如今圣上的太傅,当今圣上对其仰慕有加,又娶了独女作母仪天下的皇后,安国公府深沐皇恩,名动一时。 今日入宫赴宴,虽是打着为皇后娘娘祝寿的名义,但各家夫人都明白,这是皇上要替皇子们选亲了。 荣华恩宠,就看着今朝了。 乔苒扶着她的母亲薛氏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是二房的夫人岳氏和三房的夫人林氏。安国公一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进宫当了皇后,剩下的三个儿子除了老二入朝为官,大儿子与小儿子皆奔赴沙场。 岳氏生的女儿秦亦萱与秦亦苒同岁,因生的嘴甜,模样乖巧娇憨,深得老夫人喜欢。皇后娘娘也对这三个侄女很是宠爱,秦亦苒素来不喜欢与她争斗,秦亦萱便渐渐养成了蛮横的性子。 “娘,我怎么觉得大姐今天有些不一样了?”秦亦萱疑惑地问。平日秦亦苒对这种场合都是淡漠的态度,怎么今天觉得好似精装打扮了一番?秦亦苒的名声在整个京城都颇负盛名,要是秦亦苒有意嫁入皇家,那可真没她什么事儿了。 “莫怕,你姑姑和老太太最为喜欢你,皇上也夸你嘴甜。”岳氏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漫不经心地瞥了秦亦苒一眼。 乔苒感受到她那个婶婶的打量,微微勾了勾嘴角,俯身与母亲一同进了轿中。 随着安国公府缓缓地朝着皇城行进,南城门方向有一队人马也浩浩荡荡地入了城。 被众人拥簇其中的马车由四匹毛色油亮的骏马拉着,黑楠木的车身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肃穆的光。单看其车围珠宝刻花,夹纱垂绦,便知车中之人非富即贵。 “王爷,这一路舟车劳顿,这总算入京了。”全喜恭恭敬敬地奉上茶水,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们这王爷本就腿脚不方便,这次却执意入京,虽圣心大悦,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心疼王爷了。 全喜又偷偷瞄了云安王一眼,面前的男子也就二十出头,或许是因为病弱的缘故,肤色白皙,身形清冷,眉眼中却隐约有先帝的影子。 云安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虽和太子年龄相仿,却与当今圣上同为手足。幼时沾染恶疾,腿脚受了伤,不能久站,这些年更是日夜服药调养生息。圣上对这个远在封地的胞弟还是很为重视的,或许是因为对方并不能对自己造成威胁,更是多了几分亲近来。 沈怀言靠在窗边,手握书卷,闭目养神。 上一个世界最后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乔苒在最后一刻震惊与惊骇的眼神让他记忆犹新。 可就在那一刹那,白光将他吞噬,他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无缘再和她相见了。听系统说,后来顾苒进了医院,但总算抢救了回来,始作俑者宋启却因为意外遭遇车祸不幸身亡。 他本是打算借用宋启的刀了结他,却没料到乔苒会先他一步。 至于宋启最后的车祸,或许是因为老天开眼,自作自受吧。 在他怀中的乔苒,眼角眉间都是他心心念念,想得却不可得的温柔。他终于明白乔苒的意图,对方是想替他挡这一刀,不让他落人口舌,也不想让他坠入深渊。 只是那个世界,他却再也回不去了。 思至此,沈怀言只觉喉间苦涩难耐,他挥了挥手,全喜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退到了车门外。 空旷的车厢只剩他一个人。 “顾苒……顾苒现在过的还好吗?”他微微出声,带着察觉不到的颤抖。 “这个就不知道了。”青年音系统不带感情地说:“过了一个时间点之后,将会自动切断后续剧情感应,你想要保留的好感度和成长值已经自动帮你保存在后续剧情里了。” “我要是完成所有任务,额外的奖励是任何条件吗?” “是的,没错。”青年音系统不厌其烦地回答道。 “死而复生也可以?” “没化成骨灰就行。” …… 因是秦皇后生辰,宫中处处挂满了喜庆的红色。乔苒没来过皇宫,她只在古装戏中演过妃子的角色,过了把瘾。但或许是继承了秦亦苒的记忆,乔苒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体现着勋贵小姐该有的闺秀风范。 宫女们先将他们引到了御花园,见安国公府到来,各家命妇小姐纷纷熟络地上前迎着。安国公圣宠不断,想要讨好他们的人大有人在。 薛氏和另外两房夫人便同其他的诰命夫人去了一旁,留下年轻的小姐们在原地寒暄。 秦亦苒以才情闻名,结交的自然也是才色双绝的女子,良好的教养使得她们言语温柔,待人真诚,相比之下,秦亦萱结交的密友就显得聒噪了起来。 “苒姐姐今日怎么来凑起了热闹?”秦亦萱旁边的一粉衣女子调笑着问,她和秦亦萱暗暗对视一眼,又偷偷地观察起秦亦苒的脸色来。 她这话音一落,周围的小姐们都纷纷好奇地望了过来。 秦亦苒不爱出席这种场合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今天见她并非往常一样素面朝天,反而头饰精致,服饰低调华贵,想来也是对这皇子选妃一事上了心。 乔苒淡淡地瞥了一眼,见是一小丫头,却快嘴快舌地想要博人风头,又见秦亦萱不住地偷偷看她,顿时明白这小丫头是得了秦亦萱的意思。 “今日皇后娘娘生辰,安国公府自然是要前来贺寿。”乔苒似笑非笑地问:“我作为安国公府的嫡长女,盛装出席,有何不妥?” 粉衣女子一时没了主意,求救似的看向秦亦萱,却见对方朝秦亦苒莞尔一笑:“苒姐姐莫气,灵妹只是见苒姐姐素来不爱这种场合,一时关心罢了。” “平日确实觉得无趣。”乔苒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今日倒觉得有趣了。” 秦亦萱心中顿时七上八下起来,但面上对这个长姐又敢怒不敢言,只能悻悻笑了笑,带着其他小姐们离开了。 乔苒本就不喜欢诗词歌赋,但秦亦苒结交的却全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们,她虽不喜她们聊的话题,但又觉得她们温婉可人,与她们在一起如沐春风。 好不容易熬到了开宴之时,随着太监们尖利的嗓音打破喧闹,殿中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见殿门外明晃晃的衣角掠过,众人顿时低头行礼。 “起来吧。” 乔苒也站在薛氏身旁,淡淡地福了福身,听见圣上的话语,这才缓慢起身。 当今皇帝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分别是太子卫麟,二皇子卫煦,三皇子卫泽,福乐公主卫鹭。 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只觉得有道灼热的目光狠狠地锁定着她。对方眼神里的贪婪和霸道的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乔苒微微抬头,终于发现了那道视线的来源之处——竟然是太子卫麟。 看见秦亦苒坦坦荡荡地对上自己的目光,卫麟眯了眯眼,毫不遮掩地舔了舔嘴角。 秦亦苒平日不爱参加宴会,他也一直在边关历练,在他的印象中,对方还只是几年前那个还未长开的小丫头。 今日一见,秦亦苒身着霜色暗云纹裙,于万千打扮艳丽的闺秀之中,孤傲清冷的宛如一颗璀璨明珠。 这个太子妃,他要定了。 “禀皇上,云安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