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郢好看的眉眼促狭一笑,人被拉着坐了起来,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滑到腰间,堪堪只盖住了下半身。
眼中尽是他裸露在外的躯体,肩颈胸口还有些斑驳红淤痕,一股烫意从胸口烧至耳尖,不敢想,那些居然都是昨晚我啃咬抓挠的痕迹。
我真属狗的?
瞧见我窘样,他乐开了花。
“夫人咬功为夫是领教过的,确实厉害!”
我背过身去,冷静了一小会,自顾自的在屋子里转悠。
以前还在旧都京城的侯府时,去他的西侧园就觉得独特,一屋子满当当的全是书架。
如今还是老样子,他把那一屋子的书全都搬了过来,我数了一下,四架。
趁着闲来无事,随手在最外围抽了一本来看,是本杂记,看了两页觉得有些趣意。
于是突发了兴趣,想看看这书架子上还有没什么更有意思的书,于是四处翻翻看看。
谢时郢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找什么,我给你指地儿。”
我摆摆手,这种乐趣得自己找,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野趣。
靠墙的一列书架子上摆着些奇情话本,有游侠列传、世情志怪......直到我的目光被一本红壳封边的书吸引了目光。
我将它抽出来,久违的四个大字出现在我眼前,是那本《珠算夫人》。
我转身面对谢时郢,扬了扬手上的书:“怎么在你这?你何时把它找出来的?”
他瞟了一眼,打了个哈欠:“我回去过一趟,还专门去了你之前住的璟樾居,看到这本书,顺手就带回来了。”
我将这书拿在手里细细摩挲,忆起彼年光阴,好像还在昨日一样,只是那偷偷写书的小姑娘,再也不复存在于这世间了。
谢时郢发现了我的异样,起身披了一件宽宽大大的外衫,光脚走了过来:“以前你和阿观两人时常聚在一起,就是一起研读这些话本么?”
鼻尖酸涩,我嗯了一声。
他揽过我在怀里,叹了两叹:“那下次,咱们去看她的时候,多买些时兴的话本子烧给她,她在下头就不无聊了。”
我将《珠算夫人》重新放回书架子上,抽了本游侠列传的闲书翻起来。
“只知道你平时爱看各类书籍,那时你还端着样子只肯借我些工具书,不曾想你还收集着这么多的杂书轶闻。”
谢时郢笑得肆意:“那不是得在你面前装个斯文体统的人么!”
我翻看了两页,瞧见书的扉页还画了一幅游侠画像,大致翻了一遍,居然每隔几页,都有画着形态各异的人物小像,或提枪纵马狂奔、或手握双锤应敌,着实有趣。
我指着游侠画像问他:“这是你画的?”
他难得显出一丝讪意:“小时候的胡闹之举,上不得大雅之堂。”
还真别说,阿观一个、他一个,在艺术这个领域里还挺有造诣。
“画的真好,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这份天赋!”
他苦笑着摇摇头。
我突发奇想,回身抱住他的腰,笑嘻嘻的仰头看他:“好弟弟,也帮我画一幅吧,再题个诗什么的…”
他眼底满当当的攒着笑意,在我唇上轻轻一点:“好。”
谢时郢站在方正的案几前,提笔研墨,宽大的外衫松松垮垮拢在他身上,风一吹,庭院里带着初夏的芬芳送来几缕幽香。
我则坐在一旁,支撑着案桌手托腮,看他几笔成型,渐渐地纸张上勾勒出轮廓形状。
他没有看我一眼,只专心画着,片刻功夫,一个神形肖似我的女子小像跃然纸上。
最后他放下笔,将画纸提起,吹干了墨递给我,神色温热缱绻,醉人心弦。
我咬着唇,斜睨了他一眼,故意嗔道:“你都没看我一眼。”
他摇头一笑:“你早已在心里,不用看。”
我拿着画,心里的甜蜜一寸一寸溢了出来,再看向画时,莫名生出一丝惆怅。
这画中人是现在的我,是邵筝,而非本来的那个我,那棵歪脖子树下的小土包在我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我将画收好,对谢时郢说:“能再帮我画一个人么?我来描述,你画。”
他微微诧异了一瞬,并未多问,重新提起笔,等着我的描述。
记忆里的小璟容貌变得模糊不堪,我极力回想着,才大致描述出来。
我心中有些苦涩,原来忘记自己是一件这么顺理成章的事情,连我自己都快遗忘了她。
岁月真是个好东西。
谢时郢画成,放下笔,拧着个眉头左看右看。
“怎么感觉有些像阿萍?”
我拿过来仔细端详着,确实,与阿萍有个六七分相似。
“你不问我她是谁吗?”
谢时郢摇摇头:“左不过是你相熟之人,你不主动说,只有你的道理。”
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刚刚画的这个人和我是什么关系,我甚至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嘴巴张了张,到最后只说了句:“很久以前的一位故人,她已经不在了。”
他默然点点头,拉过我搂在怀里:“但是她一直活在你心里,对么?”
我没有回话,任由他抱着,谁也没有在说话,就这样很好。
天光越来越亮,照得书案亮堂堂。
我这才想起来,谢时郢已经许久没有去上朝了,这人伤了多久,就有多久没上早朝,我问他:“你这么久没上朝了,皇上不责罚你?”
大概是我提醒了他,他叹气:“陛下巴不得我不去。”
看我不解,他顺势脱掉宽大的外衫,开始一件一件穿上外出常服。
“陛下和兄长现在已成水火不容的趋势了,但明面上还不敢发作,颇有忌惮,等过些日子贵妃生下了皇子可就说不准了!”
贵妃生子?
“你是说阿姚?”
谢时郢不以为然,眉头一挑:“不然还能有谁?”
皇上膝下子嗣单薄,就两年前翟丹琼还当皇后的时候,生下过一名皇子,可惜在为小皇子举办满月宴的时候,宫里发生了那场让人至今难忘的宫变,许多人的性命都交待在那场宫变上了。
小皇子也没能活下来。
这两年里,宫里也一直没有子嗣诞生,皇帝自从瘸腿之后性情大变,以前还意气风发的收拢皇权,大刀阔斧的施政。
如今倒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急于这些事了,只有我知道,皇帝在等一个时机,和谢时垣之间势必有一战。
我帮谢时郢整理腰封扣襟,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多年来心中一直所想:“你兄长是不是早已生了取而代之的反叛之心?”
谢时郢愣住,好一会儿,伸手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从领口取下,严肃问我:“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我摇头,仰头望向他:“你只需要告诉我,是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