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叶梨卿又说。
楚涟永远都没有弄清楚为什么叶梨卿要向她道歉,是因为让楚涟看到了那个天体,或者是为了她之后的不辞而别。但是叶梨卿的泪水让她不知所措,是的,她早就该意识到,在一脚已迈入青春期的门槛时,她就会对女孩的眼泪不知所措。
她贸然地伸出手,想要擦掉叶梨卿的泪水,但叶梨卿此时已经站起身,拉起楚涟的手。
“我们沿着河岸走走吧。”
楚涟问:“小叶姐姐,这条河叫什么名字?”
叶梨卿说了河的名字,但是楚涟没有记住,只记得这条河名字很拗口,很难记。在许多年之后,楚涟才知道这条河叫做察里津河。
她们走了一段距离,楚涟打量着四周,没有灯光,没有人烟。不过走了一段路后,远方传来一阵缥缈的乐音,是手风琴的声音,不很动听,甚至有些粗粝,仿佛一个业余乐手在这夜色之中孤独地练习。曲调也给人一种凄冷的哀愁之感,每一个音符所接的下一个音符好像都会有一次奇异的变调。
“是手风琴。”楚涟说。她看过《天使爱美丽》这部电影,熟悉手风琴的音色。
“是的,那是我的朋友,他(或她)最喜欢在河边拉这首曲子。”叶梨卿说。
楚涟有好朋友林美丽,所以叶梨卿也会有她的朋友。
她们站在原地,聆听了一会儿琴声。楚涟试图记住这个曲调,但很不幸地失败了。她觉得也许那首曲调会像一首歌……像什么呢?《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或者《喀秋莎》……不,又像是《啊朋友再见》……也不是,她以前看过一部老电影叫《迎展》,似乎又有些像那部电影的主题曲《相逢之歌》……
就在楚涟沉思的时候,叶梨卿突然说:“我该走了,你也该回去了。”
楚涟正伸长脖子试图想要看到黑夜之中那位手风琴的演奏者。她听到这话,正想要转身走到叶梨卿身边,但不留神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摔倒在地上,她下意识地用手掌撑住,随后皮肤传来与粗糙地面摩攃火辣辣的疼痛,大概是破皮了。
“小心!”叶梨卿说,急忙蹲下查看楚涟的情况。楚涟的右手掌心磨破了一块皮,渗出血珠。叶梨卿从口袋中拿出那块绣着字母的手帕,为她压住伤口。
楚涟转头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把她绊倒的,然后她惊愕地发现,地上横躺着一具尸体。
更准确地说,是一具骷髅。骷髅身上的衣服已经发黑朽烂,但是头上戴着一顶钢盔,很像电影里战士们头戴的钢盔。楚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便觉身下一空,落入了无尽的虚空中。
楚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晨光熹微,窗帘没有拉好,一缕天光照射进来,在墙壁投下暗淡的影子。她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六点四十。不出所料的话,她的父母昨晚都彻夜未归。
难道她半夜十二点去找叶梨卿,林美丽,那颗星球,那条河……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梦?她只不过是一觉睡到了天亮,错过了和叶梨卿的约定。
楚涟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她又愣住了。
她的手掌上,扎着一块雪白的手帕。手帕一角绣着三个符号,三个西里尔的字母:Е、И、Е。它们紧密地排列在一起,像是一个图腾。
楚涟解开手帕,看到jsg手掌皮肤上有一处新鲜的擦伤。创口还沾了一点点尘土,缓慢地渗出血珠。
一切都真实发生过。她没有做梦。
楚涟从床上跳下来,冲出家门,开始敲叶梨卿家的门。
叶梨卿家布满锈迹的防盗门像是沉默的盾牌,任凭楚涟的叩击如何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门后始终都没有回应。
楚涟呆呆站在狭小的楼道中,她想起叶梨卿对她说的“我会离开这里”。她意识到,那是一种告别的形式,就像楚涟的小伙伴们放学之后会对她说再见,就像老师下课后会说“同学们,明天见”。
清晨的阳光温柔地从走廊透气窗中照射进来,落在楚涟身上。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校服的缝隙之中充满了寒冷的风,只消她轻轻一动,那些风就会钻入她的骨髓。楚涟感觉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也说不清楚当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大抵,那就是一种失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