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楚涟所知晓的一个事实是: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叶梨卿从来不接待所谓的客户,悄悄找她的街坊邻居全都被老叶挡了回去。即使叶梨卿有所谓的希望能体验灵异经历的客户,也是不为人知的,至少楚涟不知道。
但顾澄现在说,一会儿会有一个客户上门。楚涟不知道叶梨卿会向他们提供怎样的服务:是看到死人复活,或者时间暂停,抑或是感受那颗红色丑陋天体的恐惧和压迫,哪怕是充当一个只会聆听的心理咨询师。楚涟甚至还猜测,叶梨卿是不是现在正缺钱。
“我可以留在这里吗?”楚涟问叶梨卿,“你一会儿有客人。”
“当然,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叶梨卿说。
顾澄补充道:“你自己去厨房倒水,一切自便。大叶子很平易近人的。”
楚涟自己去厨房里找了个杯子。厨房台面上摆放着类似于茶包的东西,但是上面都是花花绿绿的俄语,那还是2012年,智能手机大多还不具备拍译的功能。楚涟没有尝试把它们拆开丢进水里,她怕把自己毒死。她往客厅张望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她,就悄悄拉开橱柜门看了一眼,好像里面的调料、奶粉之类也都是俄语标识。
在此期间,叶梨卿一直在她的卧室里准备什么,顾澄就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玩手机。
楚涟其实想跟叶梨卿聊一聊。她面对叶梨卿的时候总是很有倾诉欲,她想要告诉叶梨卿昨天晚上林雨菱是怎么把她从对门撵出来的。但是顾澄在这里,她觉得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她端着茶杯胡思乱想。当年叶梨卿带着她走在察里津河畔,她听到了手风琴的声音。叶梨卿说演奏手风琴的是她的朋友,难道那个朋友是顾澄?楚涟偷偷打量着顾澄的手指,如果顾澄留着很长的指甲,还做了花里胡哨的美甲,那她八成就不会手风琴。
然后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一刻楚涟感觉到叶梨卿似乎变了,她的神情冰冷,周身溢出一种冷冷的气息,说是“杀气”之类的不够精确,在那个瞬间,仿佛客厅、整座楼、整个世界都颤栗起来,就像隔着热腾腾的油锅看到景物微弱的扭曲。
“对,八年多了。”
“不需要。”叶梨卿说。
叶梨卿已经走出了门,老逼登犹豫了一下,也急忙跳出门槛,剩下楚涟和顾澄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
叶梨卿和老逼登就走在前面,老逼登的声音隔着雾传过来。
顾澄站在一边,打了个哈欠。
老逼登也感受到了这股气流,他后退了一步,不确定地看了看周边,惊疑不定。
老逼登有些虚弱地说:“他是在老家的高速公路上……”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始比较好,”他一边笑一遍环顾叶梨卿破旧的客厅,“我去买了黄纸和香,不知道——”
“我可以一起去看吗?”楚涟问顾澄。
“你要见你父亲,对吗?走吧,我们现在就去他出事的地方。”叶梨卿说。
但顾澄的手和她的打扮一样朴素而不起眼,没有贴满水钻闪片的美甲,楚涟一时也难以判断。
楚涟没搞懂顾澄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已经从客厅敞开的门走了出去。门外不再是老旧小区昏暗的走廊,而是一条宽阔的高速公路。老逼登来拜访的时候还不到上午十一点,但天已经全黑了,天空浓黑如墨,飘散着浓雾。高速公路上大功率的路灯亮着,因为有雾,所以能见度不高。
“什么?”
顾澄耸耸肩:“你随意。大叶子很喜欢你,就算你让她给你做饭,她应该也不会拒绝。”
十一点之前,叶梨卿的客人,被顾澄称为“老逼登”的人终于来了。楚涟哑然失笑,她认识这个人。
“你好,你好,今天就得麻烦你了。”他跟叶梨卿握了握手,满脸堆笑。
“叶梨卿上次带你去那个地方,已经过去了八年?”
这人是管理学院的前任学生会主席,叫毕帅,因为当学生干部的风格过于讨嫌,被同学送外号“逼王”或者“老逼登”,在男生宿舍检查卫生的时候还差点被男生揍了,听说最后他是从宿舍楼阳台跳出去逃命兼搬来救兵辅导员。去年老逼登毕业了,据说找了一份年薪三十万的工作,楚涟对此传言存疑,管理学学士毕业了还想找到工作?
这回老逼登上门,模样已经和大学时不太一样了。他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拎一个红色的塑料袋,西装革履,头发打了一吨发胶,“蚊子站上去都得劈叉”。他看了楚涟一眼,不过看起来不像认出楚涟的样子。成功人士认不出大学学妹很正常。
她又想了想,问楚涟:“八年,对不对?”
顾澄沉吟起来:“那确实很长了。我jsg猜今天这个老逼登,别说八年了,八天都坚持不了。”
“我爸是在路上出的事,他去跟客户谈生意,谈成了提成是十个点,大概二百多万呢!回来的时候应该是车子开太快了,撞上了护栏,然后车头偏了方向,又跟中间车道的一辆水泥罐车撞到一起了。高速交警给我妈打的电话,我妈打给我哥,我哥打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