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乱了。时间弄乱了。“它”来了。
那是死者的世界。当然,更准确地说法是生者和逝者共享这个世界,只是生者无法理解,所以想当然地将它划分给另一个世界。凡是见过那个世界的人,都会将自己的时间和自己的理智永远留在那个世界,对于人类而言,宇宙中用以计时的时间单位是多么庞大,所以大多数人在看到那个世界之后,都不会活太长时间。失去了理智,疯狂之下,也只会缩短他们的生命。
楚涟的目光在黑暗的真空之中搜索,她想要找到地球,找到那些她所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时间。曾经有人和她一样,在宇宙中穿梭,试图理解根本无法理解的事物。她们是叶梨卿,是顾澄,也许还包括林真惠和穆睦——如果她俩不是一个人的话,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人,不过此时楚涟对寻找同类并不感兴趣,一粒灰尘为什么执着于寻找宇宙中的另一粒灰尘?可是她偏偏就和叶梨卿遇见了。
在这样永恒的一秒,也许是一千年,楚涟想到了很多,她回忆了她那短暂的童年和少年,然后试图去想清楚她和生命中每一个过客的感情。叶梨卿……还有林雨菱。可是她为什么要想清楚这些?她的灵魂已经永远孤独地在空虚之中游弋了,而且那是她的选择。
楚涟的内心陡然生出一些恐慌,她该不会永远就这样在虚空之中遨游吧?
随着这个念头产生,楚涟发现自己又站在了踏实的土地上,现在她既不是夸克也不是星云,她就是她,甚至可以举起手臂,用袖子擦擦额头的冷汗。
门还好好地关着,门后寂然无声,楚涟相信林真惠已经离开了。
这时,楚涟感觉自己有点虚脱,好像刚刚完成了一场马拉松。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她在门前大概站了一分钟,也许还不到一分钟。
她回到厨房里,继续刷刚才没有刷干净的碗碟,时而心不在焉地看一眼窗外偶尔绽开的烟花。天气不好,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但放鞭炮的人却一点都不少。那些烟火一点都不惧怕雪花,只是当所有的火光都熄灭之后,白雪仍然不断飘洒着。
叶梨卿大概是在二十分钟后回来的,那时已经快九点了。楚涟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胡思乱想,一会儿在想相对论,一会儿又在想佛教的三摩地。叶梨卿用钥匙打开门,解开脖子上的围巾,她的一只手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几瓶酒。
“我有点不放心把顾澄一个人扔在她的房子里,我把她藏起来的酒都拿走了,”叶梨卿说,“顾澄说她一个人呆着就好。我们明天再去看她,你——”
她走到客厅中间,看着楚涟。她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那一点点没有褪去的笑容仿佛是冻结在了她的脸上,随后消失,她张大眼睛,用一种惊慌、忧心的目光看着楚涟。装着酒的袋子从她的手中滑落,那几瓶酒不知道是否昂贵,但酒瓶子的质量确实很过关,没有碎裂,伴随着玻璃撞击的声音,再度恢复沉寂。
叶梨卿感觉到了。时间的气息,“它”的气息。叶梨卿当然能感觉到。
“你——”她一句话没有说完,泪水滚滚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她还挺适合出演苦情剧中的女主角,至少眼泪能说来就来。
楚涟站起身,走到叶梨卿面前。她比叶梨卿要高一点,这就很好,她把叶梨卿抱在怀中的时候,第一次有了她能够保护叶梨卿的信心。
“我没有给她开门,”楚涟声音很低地说,“但是我见到了‘它’,我知道了很多,这些是‘它’想让我知道的,只是我还不知道如何运用这些能力。你看,我现在还很好,我没有疯。”
“你没必要这么做,我说过我已经在办法了,我想救你,只要能等,我会想办法的。”叶梨卿哽咽着,她抓着楚涟后背的衣服,可能还掐住了一小块楚涟的肉,楚涟觉得有点疼,不过她不忍心推开叶梨卿。
“可是我不想再当那个什么都不懂,跟在你身后的小孩了,”楚涟说,叶梨卿一哭就弄得她也想哭了,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我也想要做点什么,这样也许我们能更近。我们白天已经商量过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叶梨卿又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楚涟,现在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一点哭过的痕迹了,除了眼眶有些令人爱怜地泛着红。
楚涟又坚定了叶梨卿其实应该去演苦情剧女主角的想法。
叶梨卿放开了楚涟,弯腰把地上的酒瓶都捡了起来(“顾澄要是知道我把她的酒都摔了非得发疯”),然后她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把门仔细地反锁好,坐到了床上。
“陪我说说话吧,”她说,“说什么都行,但是不要再说和‘它’有关的事了,求求你。”
楚涟走到叶梨卿身边坐下,她想了一下,然后说:“要不,我们说说赵书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