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衣汉子恨恨跺了跺脚,手中一道传讯符化为微光消失在夜色中。
而第一辆囚车里,屠山低声道:“大人,小人戴罪立功可要给我减刑啊。”
“闭嘴!”
小旗官狠狠瞪了屠山一眼,心说:减刑?想得美;赵大人有令,你已经看不到腊月二十八的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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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抚司前衙,书房。
“你握笔姿势就不对……握笔讲究按、压、勾、贴、抵,五指各司其职,不是鸡爪刨地。”
“臂松腕紧,肩垂腰挺……来来来,本官手把手教你。”
“夫人,想要写出好字首先讲究心稳意平,心不散、意不散、字才不散乱,你这脸蛋红扑扑的说明心已散乱,怎么能写出好字。”
“大人,你能不能把手拿开?”
“我这不是教你如何握笔嘛。”
“妾身说的是腰上那只手。”
顾淮轻咳一声,讪笑着挪开左手,“这不是教你如何挺腰嘛,本官可不是占你便宜。”
说话间脸却贴了上去,感受到了那脸颊滚热温度。
“大、大人,你别贴过来啊。”
“夫人,手把手教你握笔运笔,不贴、本官做不到啊。”
这时门帘呼地一挑,赵良臣进屋,刚要抱拳立马转身,背对着书案后手握手、脸贴脸的二人。
“你怎么也学得如此冒失。”
顾淮只得走过去。
赵良臣低头憋笑,侧身抱拳施礼,“启禀大人,李督帅堂下请见。”
“请。”
顾淮瞪了眼心腹。
身后传出噼里扑隆的声音,风萧萧躲到屏风后烧水,匆忙间差点带倒了椅子。
工夫不大,一身便装袍服的李隆观进屋,神色平静脚步沉稳,只是看过来的目光里透出警惕审视意味。
顾淮迎着李隆观的目光看去,奇怪道:“观兄这是怎么了?”
“深夜造访来的冒昧,还望淮弟见谅。”李隆观拱手。
“你我好兄弟,说这客套话没意思。”顾淮让座,摆了下前襟落座面露些许不悦,“有事就说,何必绕来绕去。”
李隆观目光一松,心里升起一点歉意脸上不显,“那愚兄就直说了,我是来求贤弟的。”
“哪里用得上‘求’字。”
顾淮不高兴地道,“好兄弟肝胆相照,有事就说话,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嘭嘭拍了拍胸膛,“你若不便出头,还不是有兄弟在!”
“淮弟如此义气让愚兄惭愧。”李隆观反而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嘴唇努了努才讪笑着说道:“直说了吧,愚兄是来找你要人的,拙荆、你嫂子被你的人抓走了。”
“……这怎么可能?”
顾淮神情凝重起来,“我的人何时去了贵府抓人?还抓了嫂夫人?……谁敢啊!”
李隆观长叹一声脸色更加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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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秤砣街更显寂静,远处大街上高亮符灯的光芒也显得安宁了几分,报时梆锣声传来飘飘荡荡,蹄铁踏在青石路面上声响越发清脆。
坐骑上,李隆观身形随着马背微微起伏,一双剑眉深深锁紧望着黑漆漆空荡荡的小街。
是巧合?
看来是这样的。
可也太巧了些。
落雁坚持要开医馆,逼得他没办法只得同意。
店也不用他租,所需物件也不用他置办,牙贴店薄也是落雁自己去京兆府治安衙审批。
李隆观没出面也没法出面。
提督夫人开医馆坐堂诊病这种事只怕大虞朝也没有先例,传出去实在好说不好听。
只得偷偷深夜来看看,见面又吵架。
十四岁开始与小侍女相依为命,那时的落雁刚刚七岁,名为主仆实为兄妹,长大后更是心心相印。
他太了解落雁的脾气了,也不怪她。
只想落雁渐渐逐渐接受了这一切,到时候也就好了。
谁能想到乙字通缉犯流窜到芝宝林看病,还被镇抚司抓到了。
事情倒没多大,是否窝藏只是一笔的事。
只是,如此巧合真的是巧合吗?
府里在芝宝林旁边租了间房子,留了个心腹家丁每晚照看一眼,以家丁禀报来看确实是巧合,到镇抚司要人也没看出哪里不对劲。
可这么巧的事实在让人疑惑,又说不出哪里疑惑。
顾淮不可能知道落雁是自己的妻子,更不可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要说这是个局,李隆观自己也不相信。
马背上他连连摇头,身后的车轮声响更有些扰心。
芝宝林医馆前下马,黑漆木门破了半边,临街这扇窗棂残破不堪,破纸片在夜风下摆动着发出轻微啪啦啪啦的声音。
江落雁下车,没有看向李隆观径直推开虚掩破门进堂,屈指弹出一缕真炁点亮符灯,看着零落屋中有些发愣,心中升起心血被糟蹋之感,极美一双眼睛里隐约显出泪光。
“落雁,跟我回府吧。”
身后传来温柔的声音,很有磁性很好听,但根本不是少爷的声音让她从心底感到陌生。
江落雁微微摇头,轻轻拭了拭泪开始打扫房间。
“落雁,没法住了,先跟我回府吧。”
李隆观小声劝道,“明天我派人换了门窗你再回来,好不好?”
深夜寒风呼啸门窗破烂确实没法住。
江落雁只得放下笤帚点了点头,垂首道:“我只住一晚。”
“随你,都随你。”
李隆观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两人一前一后向外走。
“你见过顾淮?”李隆观低声问道。
在镇抚司内书房里,他看出落雁见到顾淮第一眼时微微一怔,那时的情形也不便多说什么,心里纳闷落雁怎么会见过顾淮。
“……嗯。”
江落雁低低哼出一声。
“在哪里见到的?”李隆观再问。
“……街上,他骑马过,路人说那是顾小丑。”
江落雁迟疑了一下答道,没有说实话。
她第一次对“少爷”撒谎了。
‘当初你骗我,今后我也骗你!’
江落雁低头走向马车。
小小车厢里黑沉地仿佛浓缩了整个夜。
她呆呆望着窗外,默默抬手轻轻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却怎么擦也擦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