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太妃紧紧地抱着完颜辰，宛然冰天雪地中难得的一团炭火，是绝望中最后的一丝温暖与希望。

石默金叹了口气，抬抬手，几名内侍一哄而上，一边架起了尤太妃的双手，一边把完颜辰的小指一根一根的掰开，九岁孩童哪是几名成年人的对手，很快就被抱开了。

石默金来到还跪在地上的完颜云毓身旁，轻声道：“九公主，回去吧。”

完颜云毓偷偷瞄了完颜洪一眼，只见他微微点头，接着对着完颜煦再磕了一次头，才不情愿地起身，抬首看了尤太妃好几眼。

尤太妃哭叫道：“毓儿，别怕，母妃没事，有事找你哥哥和舅舅，照顾好弟弟，毓儿最乖了。”

完颜云毓到底还是年纪小，终究是压抑不住心中的难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走边哭：“母妃...母妃，毓儿会乖的，会乖的…….”

尤太妃是咎由自取，自吃恶果，只是稚子无辜，在场几位为人母的贵人们心中也百般不是滋味。

“来人，把阿典德押下去，尤太妃拉去王陵。不得有误！”

随着完颜煦的一声令下，好几名禁军现身夹起阿典德往外走。

“儿呀~儿呀~小德~小德~~”尤太妃亦被拖走，她身子不断扭动，边拖边扬头哀嚎，“我的哥哥是穰国公，我要见我哥哥！我要见我哥哥！先王都不敢如此对我，放开我~~！！你们这群杂碎！”她发髻凌乱，龇牙咧嘴，状如疯妇，声音之大贯彻整个宫殿上空，久久不能停歇。

戚芫芃别过头去，貌似不忍再看，唇畔含了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

就这么简单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就让她在荒无人烟的王陵好好领略寂寞孤寂的滋味。

由呼风唤雨跌落至随意被人践踏，这种落差，这种折磨，必是尤太妃难以承受的。

所以她才故意提出不能杀了她，如此，把她身边全部珍视的东西夺走，徒留她一人，才是对她最狠的报复

完颜煦揉了揉紧皱的眉宇，糟心透顶，处理完毕不愿再待下去，甩开裾角起身拂袖大步而去。

戚芫芃见状也搀扶着徒单太后跟着离去。

众人一看戏已毕，皆有些唏嘘，遂各自散去。

方才还人满为患的玉华殿瞬间变得空旷无比。

适才的嘈杂，哭喊，哀嚎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发生过，岑寂得可怕，穿堂风不知何处刮来，在空无一人的玉华殿到处乱窜，发出嘲笑般的呼啸声。

完颜洪还呆呆地跪在原地，似乎僵住了一般，他眼皮动了动，有深重的恨意在眼底猛烈燃烧。

戚芫芃走出玉华殿后，瞧见一男子欣长挺拔的身姿在不远处，初夏的阳光不同盛夏，照在身上暖意无限，浅金色的阳光如同一层黄金袈裟附着在他的身上，光华夺目，有着不可亵渎的神圣感，让戚芫芃晃不开眼。

她心知完颜煦在等候她，拜别了徒单太后，她徐徐上前，颔首道：“君主可是有何吩咐？”

完颜煦睨了戚芫芃一眼，冷言道：“你随我去朝晖堂。”

戚芫芃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完颜煦的身侧。

走在他俩后头的石默金头微低，可眼珠子使劲往这俩人瞄去。

俗话说皇帝不急太监急，石默金见到他俩一起，他就欣慰。

到了朝晖堂，完颜煦屏退一切下人，只有他和戚芫芃两人。

“芫儿，我刚才如何？”完颜煦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戚芫芃歪一歪头，瞪着大眼不解地问道：“什么什么如何。”

“方才一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唱双簧的戏码，我表现如何？”

这刻完颜煦的冰蓝色的眼珠竟似有暖流回转，脸上有难掩的欢喜，如孩童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正满怀期待大人的称赞。

戚芫芃瞧见他这副表情，忍笑不俊，含了一缕微笑，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耳畔的银发，柔声道：“阿煦做得不错，有当戏子的天赋。”

完颜煦一听，一脸不满，嘟囔道：“胡闹。”

“我的确是感谢阿煦的倾力相助，要不是阿煦的小孔成像，那个宫墙鬼影哪来这么逼真可怖呀。”

完颜煦讪讪一笑，说起来也是无意中发现。

那天温撒巡逻的是一条甬道，甬道是连接各殿的通道，甬道两旁都有宫墙，其中一面宫墙中有一道迎宣门，它有门房，巧妙在于这门房镶嵌在宫墙内里，从外边是完全觉察不了。

门房虽狭小，但坐或躺或站一人不成问题。

把这个发现给戚芫芃说了之后，她在心中就渐渐形成了一个计划，想到这个宫墙里的门房可以利用。

戚芫芃把自己的想法给完颜煦说了一遍，完颜煦深以为然，他立马想到一个现代的知识点。

小孔成像！

他让她把这事交给自己，可还差一个重要的道具，就是人偶！

戚芫芃虽然不知具体他想干什么，细细询问后，就拍着胸脯说，人偶的事就交给她。

因为她想起一人，就是金太嫔，她就擅长制作各种提线玩偶。

之后完颜煦差人凿开砖之间原本的缝隙，使其形成一个小孔。接着在门房内点燃上百支蜡烛，照亮小小门房。

最后只需一个制作好的人偶倒吊在小孔前，通过小孔成像，便能把女子影子投射在对面的宫墙上。

完颜煦不禁要感谢现代的自己，有好好用功读过书。

那日天色阴沉，还下着雨，视野极差，加之已经发酵了几天宫里有女鬼的传闻，普通人一见墙上有缓缓移动的鬼影，定会不容有疑，信以为真。

“我以为你会让她去死，没想到…….”完颜煦眯了眯眼，看向他跟前的女子。

戚芫芃凝眸道：“其实，我为何要这么做，阿煦应该知道，对她最大的惩罚并不是死。”

沉默片刻后，完颜煦略微颔首，“如此一来，在后宫之中，你也过得松快些。”

这话让戚芫芃低低一笑，“要是后宫只有我一个，我自然轻松很多。”

“那后宫永远只有你一个。”冰蓝的眼眸幽蓝深邃，坚定的目光紧紧锁住她。

永远？不要说永远，阿煦。

谁也不知道不久的将来会发生什么。

眼前女子的面色忽而一黯，眉心间染上了薄薄一层悲哀，完颜煦想追问，可不知从何问起。

只是略靠近，拉近了和她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