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凤寰院前身就是日久失修的西跨院,重新修缮装潢后,便让鹿复在里面居住,毕竟里面种植了不少药材,毒株,也是戚芫芃跟随鹿复学习毒理之地。
两人在院前相互拜别。
戚芫芃眼瞅着鹿复转身离去,自己也往回走,可她不知,她背着身子往后走的时候,鹿复已经停下脚步,深深地看她离开的背影。
今晚月落星稀,夜色朦胧,让鹿复一张俊俏的面容染上一丝迷蒙的颜色,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鹿复进了院子,也不着急进里屋,而是在院子内踱步,恍神间就坐在里院中的秋千上,这是他亲自做得秋千,为的是戚芫芃读书累了,可坐在此处放松。
男子坐在那树下的秋千上,双脚一蹬,秋千发出吱吱呀呀地声响,随着调皮的风儿摇晃着。在浓稠的夜色中显得尤为响亮,他就在上面高一下低一下的荡过来荡过去。
月光顽强的穿过树的缝隙,斑斑灼灼的映在秋千上,青草上,地上,心上。
往事宛如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一颗小石头,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戚芫芃十二岁那时跟随家人来到大国寺上香。大家惯例都会在大国寺住上几天。
这天,戚芫芃来到寺庙后山玩,看见林中躺着一个人。
当时戚芫芃内心害怕,但还是慢慢挪动前去查看,发现原来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
此人脸色有些惨白,但是一张瓜子脸,五官精致,神态明秀。
后来戚芫芃跑回寺庙叫人,就把少年抬了回来。
经过庙里懂医术的僧人把脉,发现少年身中好几种毒。呜呼哀哉,命不久矣。
众人皆以为鹿复快要死了,戚芫芃心有不忍,还是去探望他。
走到床边时,鹿复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说了一个字:“饿。”然后又昏过去了。
戚芫芃马上唤人拿点米粥喂下,足足喂下了一大碗,鹿复才悠悠地醒过来。
后来才得知,鹿复只是饿昏倒了。
他身上的毒于他根本不是事。他从小是他师父养大的,他师父是毒医陆牧,江湖人称陆老怪。
此人在江湖就是传说中的存在,性情古怪,行为怪异。而陆老怪最厉害的地方除了用毒出神入化,还能用毒救人!
而鹿复就是陆老怪捡回来的,从小就用来尝药,试毒。有事没事就泡药坛子。按鹿复的话说,他都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死去活来过不知多少回了。
他的身体早就跟普通人不一样。十六岁之后,他就没再长过身体,容貌也没有衰老过。
前些日子陆老怪预感自己要归西了,跟鹿复交代了三件事。第一,自己死后将自己火化。第二,解开自己投在鹿复身上的毒,这解药,药庐没有。第三,命鹿复下山历练,不要再回药庐了。
鹿复泪眼婆娑,乖乖地答应,不久,陆老怪就去了。
在帮陆老怪火化的时候,从尸体里飘出一阵气味奇特的烟,鹿复闻了之后便晕了。
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手脚僵硬,气血倒流,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原来这才是陆老怪投在他身上最后的毒,趁鹿复帮他火化,让他吸入。
在药庐他给解了一半毒,起码能说话,自己几乎是爬着下山的,一边在山间一边找解药一边吃草吃果子。后来就饿晕在林间。
戚芫芃听完他这段描述,眨巴眨巴她那乌黑发亮的眼睛,拍着小手笑道:“哈哈,真有趣,你再给我讲讲。”
鹿复第一次看见笑得这么天真无邪的人,也不害怕,两眼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红红的小嘴,像月牙似的向上微微翘着,浮起绿豆一样的小酒窝。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油然而生,为此,他沉思良久。
后来戚芫芃的父亲戚阳平和鹿复见面之后,不知用什么办法把鹿复收纳为门客。
戚芫芃永远都不知道,他是为了她才留下的。以前如此,以后亦如此。
鹿复唇边微微一勾,暗笑道老了老了,喜欢回忆过往了。
夜色渐深,一弯明月悬挂天际,皎洁的月光如静水般散落下来,缕缕的银辉从疏密有致的雕花窗棱中投在女子白嫩的面容上,斑驳点点,与橘红的烛火交织一起,忽明忽暗,朦胧似纱。
难得如此静谧的夜,偶尔传来若隐若现的虫鸣。
倚在窗柩前的女子眼中似有波光点点,轻轻眨动,一滴泪轻轻的滑过,心中难免多了一些愁慨。
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你们在天上可好?
你们好狠心,留芃芃一人在世上。
芃芃想你们,真的好想,多少次芃芃意欲随你们而去,可正所谓亲者痛仇者快,仇人还在人间逍遥,我又如何能独自下地狱。
思念与仇恨交织成一张巨网,笼罩心头,让人窒息。
一旁的红烛猛烈地跳动了几下,缓慢地淌下了几颗灼热的红泪,随之光芒趋向暗淡。
戚芫芃出神地望着那如红如鲜血的烛泪,眼帘似乎被这烛光灼了一下,发热得紧。
她走到红烛前,随手拿下发髻上的银钗子,挑拨了几下已经烧得发黑的烛芯。
尤太妃已经得到她应有的惩罚,可这还远远不够,既然已经决定了走这条道,已经无法再停下脚步,不过满路荆棘,还是枪林弹雨,跪着也走完。
红唇微启,口中呢喃。
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尚宝局的庭院中,空地上堆满的各种陈年旧物,里面有残缺的首饰,有瑕疵的宝珠,不合时宜的装饰物等等。
戚芫芃悠然地坐着,身旁正是尚宝局宫正关悠悠,此刻她手里摊开一本册子,边宣读边对照那堆旧物。
前几夜,她早已命人把尚宝局的账册送往凤和殿,近几年的账册倒是工整得很,可她巡视库房时,竟发现一阁室里全是封尘的旧物,对应的账册更是混乱不堪。
今日她命尚宝局全部翻出来,一条一条地对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