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江南一个镇上的第一大家族,富甲一方,几辈子花不完的金银财宝,良田无数,家里的商号在全国开了十几家。 沈家成为第一大家族不是百年传承,而是在短短的十五年内取得今日的地位,镇上的人们依然记得当时沈家搬来时就买下当地因经营不善而卖掉家传祖业苏府的大宅子。在镇上仅仅比当时的第一家族柳家略小一些。沈家虽不是书香世家,倒也颇有雅士之风,比起其他的财主身家可算是百姓最愿意去做下人的大户人家。 沈晨,沈家四房中的长子,年方二十。身形修长,玉树临风天生一双桃花智慧眼,举手投足温文尔雅,性格却跟长相有些初入,甚是讨女儿家喜欢,更有一身武艺,惹来无数桃花债。 西边李家的小姐掀起轿门望见他马上的英姿,便觉得见过的男子都是红尘俗物无法入眼,为其消瘦,喃喃着非他不嫁。东边张家的姑娘据说是看到他救人,从此再难忘怀,求婚不成做了自梳女。 沈晨落得个花花大少的名头,而他从不曾见过她们,岂是一个冤能说得清楚,看似风流实则洁身自好的他倒也未放在心上。 方圆几百里多少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芳心暗许,沈家的门槛都被媒婆套破了多少个,沈晨却总以年纪还小为由推了又推没能看上一个,惹得多少美梦初醒后的心碎。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沈晨闭眼静坐,额头有未干的汗水。在这这谧静里听到温婉的诗词,沁入心脾,微微睁眼循声望去。 湖上淡淡烟雾,刚刚浮出地平面的一缕阳光洒在鸟儿踏过后尚未平静的湖面上,湖边吐着嫩芽的柳树胖一身浅蓝色白边罗衣的女子正欠身低头捧水轻泼在面上。缓缓站起,轻拭去留下的清水。 “姑娘一早倒是很有雅兴” 杯影早起才采药行至此处,见此美景不觉沉浸其中,忘声吟哦而出。湖水清澈见底,而她自山上下来,正好洗洗脸。倒是不曾想在这山边的溪涧竟有他人在,连他何时走进自己都不曾察觉。 转身,一位看上去与自己年纪不相上下的女子,脸上还有未拭去的水滴,衬得整个人清新脱俗,与这山水仿佛融为一体,有山水的灵性。沈晨心神一恍,到底是在烟花巷里走过的,很快就稳住。 “路经此处,见山水如画,情不自禁”淡淡的笑容与初升的阳光融为一体。 “第一次来此处”沈晨打量着眼前的人,后背的箩筐里装着草药,这样的打扮沈晨一眼就知道她来此的理由。 “公子一定不是第一次”杯影也打量着眼前这位出众的男子。眉眼生得周正舒服,第一眼望过去就让人打心底喜欢,举手投足就知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一身绫罗绸缎价值不菲,却只是他用来练功的衣裳,非富即贵,一大早出现在这山水间想来是常常在此处习武还能陶冶情操,对眼前的人有此觉悟杯影觉得倒是难得,对眼前的年轻人不觉生出几分好感。 “第一次发现这儿就爱上了,有山水为伴,鸟语花香,人迹罕至,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桃源”沈晨看着眼前人漂亮的眼睛说着。 “山间幽谷下来可不容易”杯影虽是第一次来这儿,可前两天已经在这儿熟悉了下环境,四周地形险峻,悬崖峭壁也多,稍有不慎便会送命。 “不过于公子来说应该不是难事”杯影心想他能常来想必身手不凡,更兼听他说话中气十足,脚步声轻,武功已到一定的境界。 那姑娘又是如何来的?沈晨看到她挂在身子上的绳索有几分明白,可这里的地形光靠绳索也是不容易走过来,必须得有些功夫的底子。 “常年翻山越岭练就的本事”杯影的嘴边有着自豪。 “也是,姑娘是悬壶济世之人?”一个大夫,一个女子常年在这山间来往,这让沈晨很佩服眼前看着清瘦的姑娘。 “药铺还等着草药,先行告辞”杯影看看已经升起的红日,躬身向沈晨辞行。这些年她一个人翻山越岭,还是第一次碰到人,不免多说了几句,她与此人原是陌路,虽是寥寥几句,倒也觉得还算聊得来。 “在下沈晨,今日偶遇,也算有缘,敢问姑娘芳名”看着杯影离开,沈晨才想起说了这半日的话,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人家。 杯影前进的脚步一顿,含笑的嘴角收起,握着背篓绳子的手紧了紧。她到哪都只是个过客,知不知道名字又有何区别。 “有缘再见”杯影没有回答,回头留下这样一句话,继续向前走去。 沈晨站在那里看着杯影只影走向渐渐散去的晨雾里,他的心竟有些活跃,竟盼着能尽快再见到这个一面之缘的人。 “大哥” 沈晨带着露水刚从外面回来,堂妹沈琳就热情的扑上来,抱个满怀。 “琳儿别闹,都是大姑娘了”沈晨意兴阑珊,侧头躲过在自己下巴上磨檫的头发,顺势将沈琳拉开。 “大哥,你怎么了?”沈琳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大哥,这个一向一开口就带着笑脸的大哥,今天情绪有些不对。 “没事”心虚的避开沈琳探究的眼光,心里的失落在放大。他从不曾去云山那么勤快,连着半个月每天早晨都去,以往最短也是十天以上。他甚至在云山从日出等到日落也再没有见到那个身影。他原以为她会每天早晨去,所以天还不亮他就去云山等着,踏遍云山的每一个山头山脚,就是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撒谎”沈琳太熟悉自己的大哥,从小就是大哥看着长大的,她一向也最粘这个大哥,自认对大哥的喜好了如指掌,现年十四岁的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大哥的不对劲, “大哥还有事”沈晨无意辩驳,疾步离开。 沈琳蒙圈的站在那里,大哥最疼她,今天这是怎么了?委屈的撅撅嘴很快又换上笑脸,双手捏着胸前的小辫子打着转。 沈晨最近像是习惯了来这里,今日也是早早来到。山间还是迷雾萦绕,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他远远就望见一个人影在烟雾里模糊不清,除了那个采药的姑娘,他想不会有别人,雀跃的飞奔过去。 “你来了”沈晨的喜悦溢于言表。 杯影刚刚爬上悬崖边,费力的够着那株灵芝,背后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突然相遇似的惊喜声音传来,这声音似是有些熟悉,可一时又不太想的起来来人是谁,怎么会有人在这个地方等她?她来这个地方不过一月有余,除了她住的地方的左邻右舍和药铺的掌柜小二,也没多少人认识她,何况就她认识的人里也没有人能爬到这个地方来。 “是你” 一转头一走神,脚下本就不稳的支撑的石头掉落,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人就向一侧倒去,而那一侧是深渊。 沈晨身影一闪,将还没有掉下去的杯影拉回。从虚空跌进一个坚实的怀抱,杯影好一会才从刚才的惊魂中回过神来。 “多谢沈公子”抬眼看看这个自己仅有一面之缘叫沈晨的人,难道他是在等她? 沈晨这才想到他们还不太熟,松开圈着她的手,注视着她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刚才的惊吓而泛着红晕的脸庞。 “沈公子也是对此地喜欢的紧”杯影没有说出心中的问题,也许这位沈公子只是眷恋这茫茫云山的美景。 “云山处处是风景,在下想开阔开阔眼界,洗涤洗涤心灵,这也不奇怪”沈晨转身面向那一片苍茫,话说完他自己都不信,心里一丝慌乱。 “杯影不曾说过奇怪”抿嘴一笑,蹲下将踩好的药材放到背篓里。 “原来姑娘叫悲影”沈晨依然望着前方,声音爽朗中夹杂着柔情。 “正是”不等他问杯影先兑现自己的承诺。 “很别致,姑娘有不愉快的事吗?”沈晨想说这名字与姑娘不搭,他觉得她该有一个山间仙子一样的名字,清莹剔透才能衬得上她的气质,这名字听着有些悲伤。 “沈公子以为是悲伤的悲?”与他对视几秒,杯影保持着与沈晨一样的姿势看着前方,前方的深渊和群山。 “沈公子误会了,是杯中蛇影的杯” 恬静的面庞看不出悲伤,眼底深处却若隐若现的有,沈晨怀疑是自己的错觉,这样清新明媚的人,怎么会有悲伤的过去?一个名字,是他想多了? 杯弓蛇影,沈晨不仅侧头看着静立的她,美好二字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感觉,抛开杂念,与她并肩而站,天地间只有他们俩,这里只属于他们两,心中莫名升起怜惜。 小桥流水的尽头是热闹喧哗的街市,吆喝声嬉闹声不绝于耳。远处一个浅紫色罗衣女子和一个深紫色锦衣男子并行,缓缓走上桥头。 “杯影姑娘不是本地人?”沈晨和杯影一路聊过来。 这一次,他陪着她从云山回来。 “搬来不久”杯影来这住的地方是城里最偏的。 “可还习惯”沈晨关切的问着。 “四处为家,倒也没什么不习惯”这些年她不停的换地方,十年的光景换了二十多个地方,没有一个地方呆的超过一年,最少的不足一月。 沈晨诧异的看着她,想不到他竟如此奔波,可她在这里又会待多久?一丝惆怅袭上心头。 “想多走走看看,沈公子不是说过杯影是悬壶济世之人,不奔走怎么济世,嗯?”杯影调侃着,丝毫不觉得艰辛,这是她的宿命,她只是心疼,心疼七岁就跟着她奔走的弟弟明幸。 他好奇她有怎样的家庭,她的家人都愿意陪着她吗?还是她只身一人离开家独自上路? “药铺就在前面,今日多谢公子帮忙采摘灵芝”她才来这里,自然没有什么富人找她诊治,她可以用灵芝跟药铺换些平常百姓需要的药材,想到这杯影对沈晨又多了些感激。 “沈某就在前面”指指那座大宅。 沈家大宅城里何人不知,沈家连当地的县府都得让三分。沈家在这家大业大,沈家不仅男丁人人习武,连女眷都会几招拳脚功夫,家丁护卫就有三百人以上,各个会些功夫。也只有当地的百年世家柳家能分庭抗礼,近两年随着沈家不断的壮大,柳家都还要让三分。 虽则沈家在这的名声比柳家好不少,可沈家的大门比柳家更难进。一般人进不去,连家丁护卫丫鬟仆人的亲人来探访都须得经过沈家管家和护卫长的亲自见过才能进。 “沈公子原来是富贵之人,杯影何德何能竟遇到公子这样的人物”杯影盯着那座宅子,她没走就是因为她没能进去那座宅子。等她进去后,才知这儿是不是她的最后一站。 杯影看着那座大宅,沈晨没能看懂她眼里的异动,以为她是惊讶于他是沈家的人。 “遇到杯影才是沈某三生有幸”沈晨看着她说着。 “但愿是幸事” 杯影喃喃着,声音小到连与她不过一步之距的沈晨都没能听清。 “姐姐”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出现,男子眉清目秀,看上去比杯影高出半头,较之沈晨又略矮半头,一撅一拐的朝二人走来。 “你怎么来了”杯影责备的语气里又有着宠溺,赶紧迎上去扶住。 “见你久久未回,我不放心”男子话是对杯影说的,从他出现到现在眼神就没离开过沈晨,眼里清楚的透出敌意。 “在下沈晨,敢问公子怎么称呼”沈晨上前打着招呼,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男子并未出声,只是客气的点点头,他的防备和拒绝沈晨都看在眼里。 “我家小弟,公明幸”杯影介绍着,明幸的心里她知道,听到姓沈的明幸没办法与对待他人一样,更因为腿脚不利索明幸的心里更加敏感脆弱,她懂。 “沈公子,我们先走了”杯影扶着公明幸离开,沈晨的心里沉甸甸的。 一路上公明幸不再板着脸,像个孩子似的东瞅瞅西看看,他已经呆在家里好多天不出门,因为每到一个地方他总要承受别人对他的腿的议论,这么多年到一个地方他都需要适应一阵子,刚刚适应了,在人们习惯之后,他们又离开。身体上的缺陷给明幸带来的心理创伤,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愈,她多想明幸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不再东奔西走,忍受不同的人的评头论足。 远离人群时公明幸时不时捉弄一下杯影,引得杯影笑逐颜开,自己也笑不住嘴,他们是彼此的依靠,只有跟姐姐相处时明幸才会自在,才会有了一些快乐。 “晨儿” 一个人走在青砖铺就的路上,沈晨似有所思,直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将他拉回。 沈晨的父亲,沈家的当家,沈坚威严的坐在轿子里,路过此处恰好看到自己的儿子低头光顾着走路,似有心思。 “爹”沈晨收回注意力,恭敬的对父亲行礼。 “路上人多,走路看着点”沈坚责备着。 沈坚在家以严厉著称,对沈晨确是例外, 一来沈晨小时候虽然调皮,但是有分寸,长大了虽有些玩世不恭却也踏实上进。附近听说的高手里都无出其右者,又喜读诗书,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沈坚一直以他为傲,只要说起沈晨,沈坚觉得面上倍有光。 二来沈坚兄弟四人坚毅刚强,外加一个结拜同姓兄弟沈远。五家只得两个男丁,沈坚的儿子沈晨,和沈远的儿子沈曦,可惜沈曦是个不成器的,整天花天酒地,是沈家在外名声最不好的。所幸还怕沈坚几分,虽则胡闹却也不敢太胡闹。沈毅,沈刚都是一家三个女儿,再加沈远的一个女儿。 最小的弟弟沈强三十出头尚未娶亲。与他们几兄弟性格相差甚大,常年在外云游这些年也就回家两三次不几天又走了,是以当地人都不知道沈家是五兄弟。沈晨在沈家想不受宠都难,他是沈家下一辈唯一的希望。 “走吧,一起回去”沈坚往一边坐坐,给自己的儿子挪挪地方,八人大轿,两人坐还显得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