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功没有说话，周兴却道：“应该不只是行路难，是衣食住行都难，说起来，我左右没有多少日子好活，我给你们兜个底，我之前听他们讲过，大唐的耕地几乎一大半都在权贵手中流转，再租给农户，也就是说，农户需要缴纳两份钱，一份租金，一份税收，还需要留下来一些以备吃饭。”
“我这么说可能不够明白，我说的大逆不道点，如果长此以往发展下去，那么将会无税可收。国也就不将为国……是不是这超出我的水平了？喔唷，我还有这个水平，啧啧，不得了，不得了。”
周兴说的是“食”，可崔玄揉揉鼻子，想到“衣”，如果食不果腹，还怎么追求衣？突然，他就觉得身上这身布料也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回头看一眼那边官道上的凉亭下大爷和商队经过，又赶上徐有功道：“徐兄，你知不知道，这……收路费实行多久了，我真一直以为官道不收费。”
徐有功抿唇，倒是不隐瞒，“隋时。”
“啊？”
“隋朝，朝堂就为国库开销，征伐所需，在各城门及通往京城的官道、直道路口设置关卡、驿站及开设旅馆，向路人收取过路费或住店费。”
说完，徐有功就打马而过——
“快些走，要不，就要露宿荒郊。”
徐有功说完打马，随后，带着两个人抵达目的地时，崔玄就嘴角抽搐。
“不是吧大哥……”
映入眼帘是一座破破烂烂的寺庙。残破的墙壁上裂痕纵横，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寺庙的屋顶残缺不全，露出了阴森森的夜空。
这所谓的住所，似乎与露宿荒郊并无太大区别！
然而，他已无路可退，只能在此暂作歇息。
只是他不理解，“你跟霄归骅他们，不这样啊！”
周兴倒是对徐有功了如指掌，嘿嘿笑：“你也说了是跟霄归骅……能一样？”说完，老练地在寺庙内寻一处相对干燥的地方，用破旧的布和草，搭起简陋住处。
徐有功虔诚礼拜，等结束看到周兴把他最喜欢的位置抢了，甚至熟悉的手法，就大概明白这家伙不知道背地里跟了自己多久……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些问题，那就是——
有什么东西，从很久之前就在酝酿。
不过，一整天赶路他没有机会思索。
崔玄绕了一圈没找到地方，气的跺脚，周兴随便扯了个草咬在嘴里道：“我劝你别跺脚，因为庙会塌。”
徐有功已经找地方，铺开披风，躺下草垛，而几乎是他这边弄好，秋风瑟瑟中忽然夹杂起细雨。
大风说来就来，破庙外的树，在风雨中摇曳作响时，一声电闪雷鸣，映衬出庙内的静谧。
崔玄站的位置刚好漏雨，赶紧跑到一边，也不能挑选了，直接倚靠在神像下的草垛上，过了会儿，听到那边传来打火声。
伴随火堆噼啪作响后，火光映照起来，顿时疲惫困意浮现。
然而……崔玄就在神像下，伴随电闪雷鸣和火光，那“神”忽明忽暗，崔玄挪到徐有功那边，“徐兄，你说这神明真的存在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我可不怕哈，我觉得，这都不过是人心的寄托罢了。只是一堆泥人，政治权利的……”
他没说完，徐有功抬头望向神像，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跳跃的火光——
“人心难测，神明或许是人们对于善与恶的一种解读。”
崔玄一顿，没说话，而外头夜色渐深，风雨愈发猛烈。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雷声轰鸣。
崔玄身体一颤，下意识地往徐有功那边靠。
徐有功微愣，侧头：“崔兄很怕？”徐有功是轻声问，崔玄脸一红，嘴硬道：“我……我才不怕！只是这雷电让我心悸！”
徐有功却忽然伸出手将他搂紧，“好好睡一觉，明日还要赶路。”
忽然的低沉嗓音似乎带着安慰，安抚，伴随庙外风雨如磐，崔玄愣了下，旋即一把推开徐有功，可是想要回去又没有，只道：“我困了，我就在这睡！”
近乎天明。
徐有功起来动作很轻微，但是崔玄和周兴都是练家子，所以很快三人一同起身。
徐有功拜别神明出发。
官道，崔玄是不走了，生气，还打算回去后就好好参一本，收那么多钱！钱呢？！
不过，崔玄更想知道，到底要去哪。
徐有功心里是有路的，他昨夜思来想去很久，觉得最初的地点也就是梁惠识那里可能能够提供的线索最多，不过，他不打算告诉他们。
荒凉的小径上，徐有功、崔玄和周兴正匆匆赶路。
突然，路边一个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七窍流血的中年男子让他们同时停下马。
下马，验尸，男子已死去多时。
徐有功看一眼周围就知道这是哪里，眼看徐有功起身，崔玄有些不明白，“哎，不报案吗？”
徐有功直接道：“我知道这附近的村庄。”
说的心里有些发慌，因为……这是他之前见过的东婆杀人用的毒，死法和这男子很相似！
而来到附近的小村庄，果然，让他痛苦又不得不接受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整个村庄里的人都已经全部死去，无一幸免。
村庄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死气，只有天空传来的乌鸦叫声打破了这个死寂的世界。
崔玄惊愕，周兴却是明白了徐有功的想法，“你在怀疑东婆。确实很像……”
徐有功只是看他一眼就去周围逐户探查，寻找。
每个村民都是七窍流血，中毒身亡。
从残留的食物和器皿中，徐有功用银针果真探查到，“是水源……”他直接起身去找井，随后发现，这起惨案正如同他之前所担忧的那样，如果是放在井水里，那就是惨绝人寰的蓄意谋杀。
可也有令他困惑的——
为何这个宁静的村庄会遭到残酷的毒杀？
这些村民们都是无辜的普通人，东婆为何会对他们下此毒手？
徐有功还是图追踪东婆的踪迹时，周兴突然道：“我有一个蠢念头，你要不要试试？”
虽然周兴做了很多错事。
也正是对于过去那些因为他无辜死去的人，他如今想要朝着光明大道走，却发现……脚下有许许多多的冤魂拽着他的脚，他走不动，所以，让徐有功走——
“这也是我……我做事儿的一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