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屠戮千万人,你一点悔意也没有,如今竟妄想你的子孙后代将你视为正义之士?!” 银幕上,一红衣女子手提长剑,将白衣男子一步步逼向悬崖边缘。每走一步,女子的脸上便多一份沉着与冷漠。 男子颤抖着退无可退之时,女子突然剑一横,恰好落在男子颈侧。 “呵,可笑,实在可笑。犯下如此滔天罪行,枉死之人尸骨未寒,你竟还想掩饰自己的罪恶?!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瞎子聋子吗?!” 话落,剑落。 银幕上画面一闪,红衣女子的金黄色剑穗上已染了鲜血…… “卡!好,配的不错。小颜啊,你长这么漂亮,光当配音师可惜了,我下部戏有个角色挺适合你,今晚一起吃个饭,商量商量?” 浮颜放下手中的台词本,清了清嗓子,完全没把导演的邀约放在心上。 “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下部戏……”她扫了眼搭在自己腰上的咸猪手,嘴角依旧带笑,目光却瞬间冷了下来。“如果你愿意剁下这双手送我当酬劳,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对上浮颜的视线,导演蓦地后背发凉,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哈哈,小颜啊,你还挺幽默。” 浮颜微微一笑:“是吗?你也很乐观。” 导演看着浮颜离开,没敢阻拦。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临走前浮颜脸上的笑容,似乎意味深长。明明只是个没什么背景的配音师,但刚刚那句“玩笑话”,却让他没来由的感到不舒服。算了,年轻又识趣的姑娘多得是,不在乎这一个。 “颜老师,你怎么敢对导演这么横啊?”出录音室的路上,助理小刘满脸不解与担忧。“你不怕得罪导演吗?” “怕,我为什么怕他?”浮颜反问。 “我听说那个导演背景很厉害。你得罪了他,就不怕他打压你吗?万一让你以后都接不到工作,那怎么赚钱啊。” “不求多,不嫌少,有则优,无也可。于我而言,钱乃身外之物。” “颜老师,我还有个疑问……”快到大楼门口时,小刘突然停下脚步,弱弱地开口。 “你这小丫头问题还真多。”面对可爱的女孩子,浮颜一向心软。“问吧,最后一个。” “颜老师,我想问问你的年龄。”也许觉得问人年龄不太礼貌,小刘又补充说:“没别的意思,我一直以为你跟我差不多大,可你经常叫我小丫头,让我感觉你好像比我大好多的样子。” 小刘二十四岁,刚毕业两年。单从外表看,浮颜二十出头,绝不比小刘年长。 “戏称,戏称而已,跟年龄无关。你不也一直叫我老师吗?” 浮颜当然没有告诉小刘实话,其实真要论起年龄辈分来,她叫小刘一声“小丫头”,也称得上是“抬举”了。小刘是个声控,也是浮颜的粉丝之一。在见到真人之前,她就一直尊称浮颜为“老师”。 “颜老师,你有时候说话怎么文绉绉的,像个古人一样。” “这算第二个问题,我可以拒绝回答。” 小刘本来想解释说这句话只是吐槽与陈述客观事实,不是问题,但一个人猛地从她和浮颜背后跳出来,吓的她忘了解释。 “梦泽,你已经十八岁了,能不能别玩小孩儿把戏?”浮颜虽然说着责备的话,但语气一点也不像责备。 梦泽算是浮颜的晚辈,一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大眼睛,小长脸,脸上时常挂着灿烂的笑,朝气蓬勃。每次看到梦泽,小刘都不禁感叹基因的重要性,她听说浮颜是梦泽的姑姑,梦泽还有个比他大七岁的姐姐,一家子男帅女美,随便一个都是高颜值。 “颜老师,那我先走了。” “好。” “三姑奶奶,我这次来找你,有特别重要的事情。”等小刘走远了,梦泽迫不及待地把浮颜拉到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怕浮颜不信,还再三强调:“真的,天大的事情。” 虽然梦泽口中“天大的事情”在浮颜眼里往往都是小事,但面对可爱的男孩子,她也一向心软。“慢慢说,不急。” 梦泽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确定没人偷听也没有监听器后,才凑到浮颜面前,压低了声音:“三姑奶奶,你活了这么久,有没有见过没有灵魂的活人?” 没有灵魂?活人?浮颜一下子来了兴趣,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得轻松愉悦。如果梦泽说的准确,那这个“人”,还真值得好好看看。 浮颜和梦泽从咖啡馆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辆救护车从他们身边经过,最后停在了录音室所在的大楼前。浮颜笑笑没有说话,领着梦泽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某导演受伤住院的报道迅速登上各大新闻媒体,盖过了大明星的头条。 出事地点的监控显示,当时导演突然发疯似的在楼道里奔跑,边跑边喊“有鬼啊”“我错了”……期间导演还反复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而这个人,正是一天前疑似遭遇性侵后自杀的不知名小演员。最后导演不小心从楼梯跌落,手臂骨折,头部受伤,目前仍处于昏迷阶段。 不过相比于导演的伤势,大家似乎更关心这位导演是否与女演员的死有关。无论如何,这位导演,已经算是凉了半截了。 *** 从航大研究生宿舍区到本科生宿舍区,需要从南到北几乎横跨整个校园。沿途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只是如果在某个岔路口右转的话,会经过一条宽约六米的街道。街道一边是古朴的居民房,一边是现代化的体育场。 居民房大多是平房,坐北朝南。十几年前,或者几十年前,这里,包括体育场那一带,可能还是一个住宅区,后来拆迁,有的留,有的则铲平建了体育场。 多了一条街道,就多了一条生路。居民在自家屋后开个小门或者开个大窗子,将原来的大北屋改成临街“商业房”,做起了各种小买卖。山东煎饼果子,重庆酸辣粉,驴肉火烧…… 航大的学生们喜欢将这条不长的街道称为“小吃街”,或者调侃说“地沟油一条街”。 陆零奕开的奶茶店,就在这条街的正中央,正面对着体育场旁边的网球场。上午八点,小店准时开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下午六点,小店准时关门,同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天呐,我还以为下个月要吃土,结果省了三百块钱,这家店的老板太厉害了!话说,你怎么知道这家奶茶店的老板会修电脑啊?”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家有个狐仙大人,掐指一算,问题全解。” “胡说八道,我看你是动漫看多了。” 傍晚,两个女学生从店里出来,嬉笑着慢慢走远。 陆零奕整理好工具,一一将它们放回原本所在的柜子,仿佛从未将它们挪动过位置。快到关门的时间了,他看了眼吧台边上已经坐了一整个下午的女人,不悦地皱了皱眉。 女人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模样。她五官立体,皮肤白皙,不像亚洲黄种人,至少不像纯种的黄种人。乍一看,觉得她像混血儿,但看的久了,又觉得她的五官与气质,天然带着古典的潇洒和仙灵之气。在现代,这样的气质是很少见的。 一连三天,她每天中午12点准时坐到这个位置,什么也不点,什么也不说,就干坐着,坐一下午,直到五点五十八分,起身走人。 现在已经五点五十八分零八秒了,可她今天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又过了十几秒,陆零奕更加不悦地皱眉。 “我还以为你的脑袋是木头做的呢,原来眉毛会动啊。” 女人终于起身,可没有走。她脱下大衣,露出了里面穿的旗袍样式的长裙。白色长裙,胸前一侧绣着三朵花,不是牡丹,也不是兰花,而是三朵红艳艳的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 女人大大咧咧地将外衣放在吧台上,然后旁若无人地伸了伸懒腰,她衣服上的彼岸花,随着她的动作,仿佛随风轻摆了几下。 “嘿,这位小哥儿,看够了没?”女人拿手在陆零奕眼前晃了晃。“看够了就去关门,你看,六点钟快到了。” 还剩一分钟,时间刚刚好,陆零奕越过她,不紧不慢地拉上了小店的防盗门。女人还在店里,但他没有赶她走。 有些人,不是你赶,就一定能赶的走的。 陆零奕转身,眼前有人影闪过,再一低头,发现怀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女人把耳朵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伸出一根手指,示意他不要动。 陆零奕手垂在身侧,任由她抱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终于从他怀里离开,后退一步,同他对视着,眼中的兴奋明显多于疑惑。“真是奇怪,我能听到你的心跳,可你的灵魂,我却一丝一毫都感受不到。” “的确奇怪,我能看到你的灵魂,可你的心跳,我也一丝一毫都感受不到。” 听到陆零奕的话,女人反而笑了。她不笑的时候,有时像对什么都不在乎,有时透着悲天悯人的哀伤,让她看起来像个久经人世冷暖的老者。可她笑起来的时候,有时却单纯的像个孩子。 “呐,这你可看错了。”女人笑得有点得意。“我的心不是不跳,只是跳的比常人慢而已。听,刚刚它就‘咚’了一下。” 陆零奕无视她的嬉笑,平静地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三天对我不管不问,还以为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既然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吧,我叫浮颜,浮云朝露的浮,红颜薄命的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