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林府上下议论纷纷的都是薛大娘疫死了事。 “哎,你听说了没,那薛大娘不知怎么,染了疫病,刚去了!” “什么?!竟这么快就去了?这不刚请了大夫吗!” “是啊,这大夫前脚刚来,她后脚就走了,也是个命里福薄的。” “当初薛大娘为了争得这膳房负责采买的厨役一职,费了多少工夫,这还没做半年,竟这样莫名其妙去了,哎。” 日头偏西,各房主子用过膳后都歇息下了,平静的内宅里响起下人们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你说,这厨役之职,接下来给谁管着?” “我哪里会知道,人都是江管事自个儿挑的。不过……” “不过什么,你快说呀!” “不过,据我所知,薛大娘一走,她的位子就被人惦记上了。” “你说说,谁惦记着了?” “惦记的人可多了去了,要说最有竞争力的,应该是那管大娘和夏婆子二人。” “你继续说。” “那夏婆子虽是外院杂役,也在林府呆了有三十几年了。再说她表侄子的媳妇就在大夫人房里当差的,还有这一层关系在,早就势在必得的。” “那夏婆子我见过,脸上有一块红通通的胎记,吓死个人了。而且据说她最是会倚老卖老,时常有打骂刚进府的丫鬟的。我还是希望能是管大娘。” “确实,我也不希望那恶婆子得了这便宜。不过管大娘也不是好欺负的,也是个极有有手段的人儿,我听说,薛大娘这位子,她想着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这次机会这么好,怎么可能放过。况且,薛大娘的夫家那边的一个有来往的亲戚,是二老爷院子里的人!” “二夫人如今这么得宠,风头都隐隐盖过三夫人,管大娘这是赢定了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想,江管家姓啥?” “姓江啊!”丫鬟顿了顿,恍然大悟道:“二夫人和三夫人争得那般厉害,怎会轻易如了管大娘的意!” 另外一个丫鬟摇头道:“那都是上面的事,也不一定会波及到下面,所以这管大娘还是可以争这么一争。” “那你说,这俩人,谁最后会赢?” 只见那丫鬟神秘一笑:“我正想跟你说,江管事的表弟,在外面设了赌局,好多人都去压了。要不,我们也去压点?” “真的假的,去看看去……” 话声渐悄,人去声散,一切归于宁静。 *** 江管事名为江清,原来是随江氏从娘家过来的一名普通管事。后江氏主了中馈,见其精明能干,又为人圆滑、懂人情世故,颇得自己的心意,慢慢才提拔了上来。 江清本就是江氏祖家的家生子,又得江氏知遇之恩,对江氏忠心耿耿。这些年跟在江氏身边,见林府如此得堆金积玉,加上权力愈大,也渐渐被俗欲迷了心眼,拿着江氏做靠山,开始干起那敛财受贿之事。 现下林府无人不知,想要江管事办些事,银子不到位,是不可能成事的。 这时林府西边柴房,江清一边背着手,一边撸着胡须,故作疑惑地说:“管姐找江某有何事啊?” 管大娘连忙请江清坐了,笑道:“江管事,这个时辰主子们都还睡着,奴婢特地请您过来,其实是有一个不请之情。” 江清还是装傻:“哦?不知是何事要管姐把江某叫到这等僻静地方,若被人看见了那可说不清楚。” “管事您放心,我已经叫了妥帖的人在外面看着了。”管大娘谄媚一笑,开口道:“管事,那我就直说了……这膳房薛大娘去了也有些时间了,这厨役一职要交付给谁,不知管事可有想法了?” 江清微微一笑,和管大娘打太极:“这厨役负责的是主子们要用的食材的采选,这工作看着简单,实则最为要紧,还是要慎重挑选。” 管大娘一听,只把银牙咬碎。谁人不知这江管事近年敛财行为愈发猖狂,只差钻铜钱儿洞里去了,这时却和她在这里装腔拿调,摆出一副尽职尽责的样子给谁看! 但她只得呵呵一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谁不知道江管事为人妥帖细致,最得老夫人和三夫人器重,这厨役一职当然得仔细选了。”说着,她上前一步,道:“老奴进府也有二十几年了,对这膳房里的事,虽不能说精通,也略有了解,还请管事必定要考虑考虑老奴才是……” 说着,给江清福了一福。 “管姐,不敢当、不敢当!”江清虚扶了她一番,笑道:“江某并不是说管姐你能力不行,只不过嘛……”他顿了顿,撸了撸胡须:“府上能人众多,也不是只有你一个选择,管姐,你可明白?” 管大娘见江清那小眼睛里冒着精光,顺着他的话说:“老奴在林府这么多年了,江管事的规矩哪有不懂的道理。”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个绣囊,从里面捡了几粒碎银放到了江清手中:“江管事只管开口便是。” 江清笑眯眯地收了:“难的管姐有这份心。江某也就和你说实话,除了你,那夏婆子昨日也来寻了江某,说得也正是这件事。” 管大娘一听,心里一紧,赶忙道:“那夏婆子平日里皆是白日里睡觉,夜里斗牌的,又是个贪酒的,哪能做得好这事!” 江清摆了摆手,慢慢道:“话不能这么说,夏婆子虽为人懒了些,也是我们府上的老人了,规矩还是懂的。管姐,我实话与你说,夏婆子给我出了这个数。” 江清慢慢比了个三的手势。 管大娘大吃一惊,心中暗骂。这死婆子果然心狠,为了与自己争抢这个位子,居然给这江扒皮吞了那么一大块肉进去,也不怕把他噎死。 厨役一职,之所以人人想要,搞得这江扒皮漫天要价,就是因为这里面的油水着实可观。菜是每日都要买新鲜的,银子一进一出,一日里便能从菜肉中克扣下不少。积少成多,长年累月下来,那也是不得了的。那些个菜啊肉啊的,没个主家是在意的,即便是少了些,也根本不会有人问起。 这样想着,又觉得这银两是一定要出的。管大娘狠了狠心,闭了眼道:“毕竟是这么多银子,老奴还请管事在宽泛些日子,等老奴筹措了银子,再与您商定。” 江清自然是愿意。他两边允诺,要的就是把这价位炒高了,最后渔翁得利的还不是自己!心里对自己这番机智满意极了,江清面上却还是摆出勉为其难的样子:“那管姐可要快些,这位子空久了,夫人也是要问我的。这样吧,就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一过,我便不再等管姐你了。” 管大娘应诺道:“当然,当然。还要谢过江管事。” 那日夜里管大娘回去后,和自家丈夫说起这件事来:“我现在即便是把我们全部积蓄拿出来,也不过凑了二十五两银子,这可如何是好?” 管大娘的丈夫金老汉在马房当值,也深知这厨役的好处,着急道:“要不去找人借借?” “该借的我都借了,这二十五两已经是东拼西凑来的了。又不是几贯钱的事,谁能一下子拿的出那么多钱来。” 老俩口叹了口气,沉默不语。管大娘瞧着烛台上的蜡烛忽明忽灭,突然出声问道:“要不,你去找你那表叔问问。他毕竟在二老爷院里当差,手上总是比我们要宽裕些个。” 她想起了什么,提高了声音:“那年冬至他老母亲故去,他与二老爷出门在外不得而归,还是你帮忙代为披麻戴孝安置了。这恩情这么多年我都没提,也是时候也该还给我们了!” 金老汉是个老实忠厚的个性,素来是听妻子话的。这会儿虽有点拉不下脸,实在顶不住妻子连连追问,也只能叹道:“既如此,那明儿我便去问问吧。” *** “你说什么!!!”那夏婆子一脚踹在一个小丫鬟身上,一手撑在椅子上踹着粗气。 小丫鬟痛得眼泪只掉,只喏喏地说:“您叫奴婢盯着管大娘的动静,奴婢亲眼见到她与江管事午时三刻的时候往西边柴房去了……” “好个混沌魍魉!混沌浊物!端的是一副公允的样子,敢拿了老娘开涮!”夏婆子碎了一口唾沫,脸上的大块的胎记因生气而更显得狰狞殷红,咬牙道:“还有那金家的算个什么东西,想把老娘蒙在鼓里耍,我呸!贼娼妇儿!” 小丫鬟不敢说话,伏在夏婆子身边瑟瑟发抖,扑簌扑簌落泪。 “你!”夏婆子又一脚踹来,狠道:“去给我盯紧了金家!要有什么没过来跟我说的,我要你好看!” “是、是、是……”小丫鬟吓得连连磕头,仓惶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