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想问我为什么不跟着阿药一起去吗?”琵琶看着阿药走出杨府,在一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背对着杨素问道。 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杨素可以想象得到那是怎样一副可止小儿夜啼的恐怖表情,他哈哈地笑了两声,说道:“单姑娘真是说笑了,我又不是单姑娘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猜得到呢?不过……我可以大胆猜测,单姑娘这样做的原因,莫不是与老夫相关吧?” “你真是过谦了。”琵琶冷笑了一声后说道,“我看您知道得一清二楚。诚如你所说,有那小子护着,阿药不会出事,至少不会在那群陈军手下出事,但你这边……我可就猜不准了。”也许是觉得这句话或许会产生某种充满善意的歧义,琵琶又接着说道,“对你这个人,可是半点都不能掉以轻心。就像你判断的那样,我并不是那么聪明、那么敏锐,但正所谓勤能补拙,从今日起,我会一直盯着你,有我在,你别想算计阿药一次!” 杨素又笑了一声,浑然不在意。 **************************************************** 堕神阙在知道那个人类也会有需要上战场的时候并不开心,至于他会有这样的心情的原因,一半是战争中不可掌握的因素实在太多,他需要处理的信息量又要增加了,另一半……没有多说的必要,反正旁人问起来,他是绝无可能承认的。 “不过现在烦心这个委实过早……”许是发现自己将这件事纠结太久了,他对自己说道,“不过是八九岁的孩子,哪有什么上战场的道理。” “此言差矣。”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堕神阙心里一惊,他回头一看,却是黑狱之中地位仅次于玄皇的鬼王鬼荒地狱变,他气质阴冷,说话的声音更是透着寒气,只听他接着说道,“会有一个圣婴主,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你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明白吗?简直不知道这几日跟着玄皇你都在学什么。” 堕神阙感到自他进入黑狱后鬼荒地狱变对他多有敌意,虽然他本人曾说过这是他看不上堕神阙算计上司的心狠手辣,但堕神阙却觉得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十有八九是他感到地位受到了威胁。 会有这样的猜测并不能全怪堕神阙,毕竟依照黑狱的习俗传统,不管是算计还是心狠手辣都是值得赞扬的品格,有谁会因为这个去讨厌一只妖?又不是怪乐地的蠢货。 “圣婴主之所以能被称为圣婴主,自然是因为他的天分千年难遇。”堕神阙并不准备和自己讨厌的妖分享那本能让他接触人类世界的册子的事,因而他冷冷地同鬼王打着嘴仗,似乎全然不担心自己会被这位恼羞成怒的强者用鬼爪撕碎。 鬼荒地狱变冷笑了一声,明显的嘲讽之意透过了他那张面具散发出来,让堕神阙胸中怒火更甚。 “好了!”姗姗来迟的玄皇冷声斥责道,“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不等无始暗界和怪乐地打过来就要内讧吗?” 两妖同时冷哼了一声,别过了头。 堕神阙虽然比过去长进了不少,但和鬼荒地狱变相比依旧有不小的差距,对于他所提出的一些看法,玄皇称赞得少、提醒得多,如果单一地看,狱天玄皇给他留了不少体面,但同鬼荒地狱变的建议得到的无数称赞比起来,堕神阙就感到窘迫了起来。 他感到脚下有火烧着似的,藏在妖心中的那柄玄皇赐下的兵器好像也变烫了,他捏紧拳头,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无论是智谋还是能为都务必要超过鬼王才行。 然而仿佛今天一整天都不顺似的,堕神阙在殿上议事时便感到胸前的册子在发热,这热度并不难忍,倒是那好奇心似是百爪挠心,委实难受。待他回去翻开书册后,更是被上面的留言吓了一跳。 并且感到脸有点疼。 “我要同师兄去战场了。”对方这样写道,“之前与你交谈,好像你过去也曾去过,能同我细细讲讲吗?” 细细讲讲? 怎么讲? 讲他是如何把敌人的骨血变成兵刃的吗? 堕神阙感到一阵头大,同时深切地感到原来人类是这样可怕的存在,居然真的让没长大的幼崽和敌人兵刃交接,有这样的残酷秉性,难怪百妖路那么多年逃不了好。他提笔沾墨,在纸上悬停了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写,只是问道:“你在军中负责什么职务?” 大概对方之前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就把册子弃置在一边了,过了很久堕神阙也没有得到答案。他感到心里满是烦躁,怎么也坐不住了,只想去走走,但他偏偏又不愿意走远,只怕不能及时找到回信的工具和足够隐蔽的写信的地方,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新的留言终于到了。 “不知道算什么职务……”对方回答道,这应该是真话,因为她所写的字比平时要小一点,依照堕神阙对她的了解,这是她心里没底时的表现,“我们只有二十多个人……不过我觉得能打的只有我、师兄还有韩将军。” 堕神阙看了这回答后松了口气,心想大约是她年纪太小,分不清楚斗殴和打仗的区别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打仗,也应该只是小规模的械斗,不需要太担心,于是定了定心接着问道:“敌人大约有几人呢?” “不是很清楚。”对方恢复道,“他们说对方有一万多人吧。” 啪嗒。 堕神阙的笔掉在地上。 他看了看桌上的重要文件,强忍着没有把桌子一起掀翻。 “简直是胡闹!”他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年长者应有的态度,“这哪里是打仗,分明是送命。” “师父说我们不会有问题的。” “那是你师父有病!”堕神阙毫不客气地说道,“如果不是有病就是居心叵测。” 这一次对方迟迟没有回应。 堕神阙的头脑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他有些懊悔自己的多管闲事,细细想来如今他已经逐步踏上了正轨,与一个人类的交情似乎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了,她如今虽然幼稚无知,但终有一日会成为那些奸猾的人类中的一员,他若是不够小心,说不定还会被套去些消息……没错,就是如此,人类的感情无比廉价,那些被人类背叛的愚蠢先例已经够多了,他绝不会做这样的傻子……怎么还没有回信? 原本平整的书皮在堕神阙的蹂躏下变得皱巴巴的了,如果这神奇的宝物有灵魂的话,定然会委屈地哭出声。 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他处理完了所有公务,又被泛着血腥味的梦惊醒了好几回,他都没能等到回信,唯一能够慰藉他的是那本册子上并没有血迹……但那又能说明什么呢?也许她并没有像他一样时刻把册子带在身边。 他认命似地从床上爬起,把公文又检查了一遍,数了数公文地册数,总共十四本,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吉利的数字,于是又翻了翻册子,上面最后一句话依旧是出自他的,他心里隐隐有一种不详应验的感觉,又觉得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可笑了。这世上根本没有神明,即便有,也不会和他这样阴毒的妖有关,又凭什么会给他这种启示呢?也许他比自己所知道的还要在意这个如今看来简陋愚蠢的计划,若是将它继续下去又会怎样呢?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妨碍吧?或许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就算是有一点风险,哪一件大事是没有风险的?他总不会输给一个带着二十多人就敢和一万大军对抗的笨蛋吧? 再次想到这个数量对比,他感到那种让他夜不能寐的烦躁感又浮现了出来,同时想起的还有那句“出了何事?你还好吗?”。 他将这八个字原封不动地写在了册子上。 出乎意料的。 同时也是如他所期盼的。 片刻过后,不同于他的字迹出现在了册子上。 “无妨,方才敌军来袭,耽误了一些时间,我有点头疼,方才才缓过劲来。” “你受伤了?” “不是……不算是。”对方的回答模糊得奇怪,这让堕神阙有些在意。 “只有你一个人逃出来了吗?”堕神阙问道,“你知道应该向谁求助吗?” “……我没有逃。” “你总不会告诉我你们赢了吧?” “我们确实赢了。”对方的字迹很平稳,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所写的是多么惊世骇俗的内容,“师兄一剑劈下去,对方就全部消失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师兄不是很高兴,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高兴……” 这些话里让堕神阙感兴趣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他先从自己最先想到的问题问起:“先不要说应不应该,你觉得你当时高兴吗?” “我不知道。师兄挥剑的时候我头疼得厉害……根本没办法关心敌人。”对方说道,她的字迹有些凌乱,大概思绪很复杂吧,“我对于师兄,真的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