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在更早的时候，有灵性的狐狸，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九尾白狐是被视为祥瑞的象征的。你应该听过秦朝的时候那个叫陈胜的人在大泽乡起义，他就曾经特意模仿过狐狸的叫声，表明自己兴起兵事是受到了上苍的眷顾。在西王母的画像旁边也经常出现狐狸的图像，很多人将你们与长生联系起来。哦，对了，我还听说因为狐狸在寿终的时候总是望着巢穴，很多儒士还认为狐狸是一种具有节义的动物呢。”阿药对于那些文人文赋背了就忘，但这些奇闻趣事倒是记了不少，“在魏晋时期，这种认知才逐渐有了转变……所以说，你没有料到张华会是个如此残忍之人这件事并不是你的过错，只是你还拘泥于过去人类对狐友善的印象，没想到人心易变，而且变得十分彻底。”　　“我没想到……不就是我的错吗？”小岁轻轻地说道，“而且明明，明明华表已经……已经提醒过我了。”　　“你又不能够预知未来，有些漏算不是很正常的吗？有责任心，知道反省自己的过错是好事，但如果硬把不应该由自己负责的错误强加在自己身上，只会让事情变得糟糕。”阿药说道，“这件事很明显是张华的错，当初最理想的结局其实是你也把那老头子烧了给你表哥报仇，之后天道，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有什么报应，你愿意受就且受着便是了，不想受就逃，逃得过是你的本事，逃不过也没什么遗憾，你现在这样一遍遍地用往事折磨自己算什么事。要是还是觉得愤恨难平，我领你去挖那老头子的坟怎么样？”　　小岁傻愣愣地看着阿药，片刻后才问道：“你……你不是人类吗？你不帮张华说话吗？”　　“我为什么要帮他说话？”阿药惊讶地反问道，“在我看来他做的这件事就是不对，和他是人是妖有何关系？如果是你表哥失败之后恼羞成怒要吃了张华，我肯定也会说是你表哥做得过分。”　　“那你……那你不劝我弃恶从善吗？”小岁指着自己说道，“我杀了很多天将……被心魔侵蚀后也造了很多孽。”　　“你哪里算得上是恶了，只是因为感情用事、神志不清做下了错事罢了。我也有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们，如果失去了他们，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但是如果有罪魁祸首的话，我肯定会不顾一切去报复的。你选择去怂恿一个本就有犯上之心的人去完成复仇，而不是像苏妲己一样搅弄是非、增加灾难，足可以说明你也是有理智的，并不想牵连更多无辜。”阿药说道，“但也正因如此，你才更应该去弥补过错，而不是一直躲在心魔后面，把你自己的身体交给那个你不喜欢的、疯疯癫癫、不辨善恶的自己。你没有恶可以弃，但就我自己的心意而言，我确实希望你可以从善。”　　“你对我说这些……是因为想要白泽帮忙，还是真的关心我？”　　“都有。一开始确实只是为了找白泽帮忙，但在看见之前的那些后……我觉得我想帮你一下。”阿药诚恳地说道，“我不会好心到牺牲自己来帮你，但我觉得，有些该说的我应该说给你听。”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小岁第一次笑了出来，“难道你连说谎也不会吗？”　　“我会说谎的。”阿药回答道，“但我觉得这一次没有说谎的必要，因为我就是这样想的，而且我觉得在听了我的想法后你应该会好受一点。而且我也不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存在什么奇怪的人，因为人本就是多种多样的，妖也是多种多样的，人与妖之间互相敌视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这些话是她想要告诉土神门的，但因为那是个不喜欢听说教的，所以她也就将这些言语憋了回去，只等着那固执偏激的妖日后能够有所体会，没想到今日却是对着一个刚认识的狐狸精说了出来，“人与妖之间可能会彼此讨厌，也可能会彼此爱恋，就好像人和人之间、妖和妖之间一样。”　　“如果张华也像你一样就好了。”小岁说道，然后她抹去了脸上的泪痕，一下子跳到了阿药身边，在她耳边说道，“你真的好温柔。”　　然后，她轻轻地吻了一下阿药的面颊。　　阿药感到有些昏昏沉沉的，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模糊了，她感到自己在坠落，或者更确切的形容是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像羽毛一样飘落，当羽毛落地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山洞的顶部。　　阿药感到身体有点沉，她再睁开眼时，却感到身体有些沉，她努力抬起头，发现是几条白绒绒的尾巴搭在了她的身上，她顺着尾巴看过去，看见身边的狐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姿容绮丽同时具备妩媚和单纯两种相反气质的美女，她对上阿药的视线时眼睛亮了亮，立刻扑了过来，整个上半身都紧紧地贴着阿药，就好像是贴着礁石的海星一样。她一边蹭着阿药的脖颈，一边用极其符合狐族特征的酥酥麻麻的声音说道：“小姐姐，我好喜欢你啊，我们相亲相爱好不好？”　　阿药：……　　“十分抱歉。”她冷静地推开了这只九尾狐，心想这个种族的心性果真是难以捉摸，明明上一秒还在梦境里怀念着表哥，这一秒就开始对她示爱了，“我已经有了相亲相爱的对象了。”　　“哎哎哎？！说好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呢？”　　“只是心魔而已根本不算是救命……等等。”阿药看着九尾狐，使劲眨了眨眼睛，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然后她又转头看向一旁用扇子掩住半张面容的白泽，面上的神情难看起来。　　她可以很清晰地从他们身上感觉到喜悦之情，但是喜悦和喜悦之间是不同的，她一下子无法判断他们的喜悦属于哪一种喜悦，但肯定不是“困扰好友/自己多年的心魔被解开”的那种喜悦，更像是……更像是……　　“啊呀，看来药水的效用过去了呢。”白泽眨了眨眼睛，不无遗憾地说道，“这下子我们可就不能够说谎了。”　　“您对我们说谎了吗？”小雪吃惊地问道。　　“非常抱歉，我们很少会遇见客人，所以忍不住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白泽解释道，“我从天界带下来一种仙药，能够短时间里增强意志力抵抗读心之术，当然如果阿药姑娘真正用心探索我的精神的话，我也是没有办法抵挡的，幸好阿药姑娘非常尊重我呢。”　　“那我之前看见的是……”阿药皱眉问道。　　“九尾狐最为擅长幻术，不过是编织一个幻梦而已，并不是什么难事。”白泽说道，眼见着阿药似乎有要动怒的迹象，他又语速飞快地补充解释道，“不过这也不全是假的，小岁的表哥确实是被张华所害，不过他投胎转世之后也报复了回去，他们已经算是两不相欠了。”　　“你还在生气吗，小姐姐？”小岁拉着阿药的衣袖使劲摇晃着说道，“不要生气啦，小岁没有坏心的，这都是白泽的主意。”　　“喂喂！”　　阿药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仔细想想，这件事中确实有不少疑点。第一、在那个梦境中，白泽基本上没有出现过，但九尾狐明显对他有很深厚的感情；第二、那个樵夫曾经说过他的邻人是被山中的妖怪迷惑了心智，但是九尾狐明显是采取直接攻击的方式。然而这两个疑点都各自可以得到解释，前者可能是因为白泽在那起事件里确实没有出场过，他和九尾狐的交情是因为别的事建立起来的，后者则可能是因为樵夫邻居碰上的是这林子里的其他妖怪。　　归根结底，她会那么轻易地上当，是因为她对于自己探知情绪的本领太过于自信的缘故。阿药在心里反省了片刻，见在场众人都在等她的反应，不由沉重地叹了口气，咽了咽火气，说道：“此次是阿药技不如人，怨不得他人。不知两位可否告知我与崆峒印有关的消息？”　　白泽回答道：“实不相瞒，我们确实不知道崆峒印在哪里。”在阿药露出失落之色之前，他又补充道，“不过，关于我想有一个人应该知道。”　　“是谁？”　　小岁咳嗽了一声，见阿药看向自己，方才说道：“我有一个同族，在几百年前曾经得到过包括崆峒印、炼妖壶、轩辕剑在内的几大神器，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够知道失落神器的下落，大概只有他了。”　　如此收获比阿药原先预计的还要大上许多，因而她也不计较之前欺骗她感情的谎言，追问道：“却不知你的那位同族现在在何处？”　　小岁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说道：“这个问题我当然知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们要和你们一起去。”白泽笑着说道，见阿药似乎想要询问原因，他先一步解释道，“我们这一次可没打什么坏主意，只是觉得太过无聊，想要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